第六十四话 庆奴之死

“皇上,你又输了。”

“再来一局!”李煜连忙拾起棋盘上属于自己的黑子,然后再将宋京蕊的白子放进她的棋盒里。

宋京蕊回身张嘴将绿莲递上来的桂花酥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已经是第五十局了,不是说好了的吗,每日五十局。”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撒娇。

“可今日我又是一局都没有赢过。”李煜有些委屈地望着宋京蕊。

宋京蕊无奈地摇头,看来输赢对男人真的很重要,不过这罪也是她自找的,围棋下不过他,硬是拉着他下五子棋,别看五子棋简单,高手过招,奇乐也无穷啊。

这不,李煜是上了瘾,日日要与她下五子棋,再加上她棋艺极高,五子棋下得出神入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李煜杀得片甲不留,也便深深地激起他赢她之心,所以才有了这没完没了的五子棋生活。

绿莲站于一侧,眼里是漫漫的笑意,虽然小姐嘴上不乐意,其实心里仍是高兴。她本来可以退让一些,假装输了皇上,也便能结束了这棋局生活,但她不仅没有,反而还趁皇上不在瑶光殿时,自己经常低头研究五子棋,想来一方面输赢心重,另一方面仍是想与皇上腻在一起。

这时有宫人畏畏缩缩地站在殿外,见两位主子玩得正兴,实在不敢上前打扰,但事情又紧急。

王公公见状,连忙走向宫人,宫人如释重负般低声将事情如实地禀告,只见王公公脸色加重,眉头紧蹙,最后他摆手示意宫人退下。

王公公行至李煜的身后,小心地看向自己主子,这事若放在以前,想来主子定不会关心,但如今只要是有丝毫关于她的,想必都是大事。可是却又不能让她知道去了。

宋京蕊见王公公一脸的焦急,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卖个人情吧,“皇上,王公公好像有事禀告。”

李煜闻言,扬手道:“说吧!”

王公公感激地看了看宋京蕊,然后俯身向前将事情说给李煜听,声音极小,宋京蕊只能勉强听清两个字,两个分量极重的字。

李煜听罢,脸色平静,他看向宋京蕊,笑道:“今儿我就不在瑶光殿用晚膳了。”

宋京蕊点头,起身取过一旁李煜的披风,上前温柔地为他系上,“自己也要吃点东西。”

李煜伸手握住她的手,微笑地点头,然后走出瑶光殿,步子有些急促。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绿莲一旁纳闷道。

宋京蕊蹙了蹙俊眉,“青衣,你去蓝翎殿打听下,看庆奴现在是否安全?”

青衣从房梁上飞身落到宋京蕊的身后,“是,公主。”

“小姐,庆奴怎么了?难道是……”绿莲很担心庆奴,毕竟她是代替自己留在黄保仪身边的,她遭受的,本是自己该遭受的。

宋京蕊微笑地说:“她不会有事的。”声音很小,像是呢喃,她想安慰绿莲,其实更多地是在安慰自己,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抉择而害了庆奴。当她隐约地听见王公公口中的“流产”两个字时,她心里便不安起来,黄保仪流产,定会牵连她人,希望庆奴不会有事。

此时,窗外夜色渐近,天色铺天盖地般地暗下来,所有的照明都是徒劳,有些地方它终是没入了黑暗中。因为天已黑,该来的它始终会来,你挡不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婉转悠扬的琵琶声,空灵凄清的歌声,久久地飘荡在冷清的院落里。院落里尽是一些杂草,如今也只剩下枯黄的尸体,尸体有些狰狞,曲曲折折地瘫在泥土上,完全没有生机,也许来年的春风也不能将它们唤醒,睡得实在深沉。

半空的峨眉月很清淡,悬在夜色里,凉薄一片。

天又开始飘起雪花来,没有光线,看不见它们的身影,落在手背上,消失,却未曾有过凉意。

青衣站在墙角处,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两名女子,他的目光锁定在那名怀里抱着琵琶的女子身上,淡淡的月光下,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墨发一直垂落在地面上,有些僵硬,有些忧伤。

“这是庆奴最喜欢的曲子,以前因为太后在宫里,我不敢教她,如今也只能唱给她听了。”宋京蕊伸出手,扶上井口,坚硬的岩石块应该是冰凉,为何此时却没有凉意传入肌肤?

这是一口枯井,位于太极宫最南面的一个被遗弃了的院落里,它是由冰凉的石块砌成,很久以前它就没有再出过水了。枯井周围有烧剩下的香烛,有一些上了年头,有一些是新添的,它们都是祭拜死者所留下的,有死亡的气息。在这口枯井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宫人的尸体,在皇宫,宫人的死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主子一个不高兴,小命便没了,死了尸体也不能回家,只能被扔进这口枯井里,也算是回归大家庭,其实也不过是验证了那句话“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机灵聪明的庆奴今日也会成为了枯井里的一员,也不知她的魂魄是否能逃出这口黑暗而狭小的空间,到明媚有阳光的地方重生。

“庆奴是替我死的,如果是我留在蓝翎殿,庆奴就不会死了。”绿莲呜呜地哭起来,哭声落入井底,又被硬生生地反弹回来,显得格外的凄清。

“她是为我而死。”宋京蕊完全明白黄保仪的心思,她是想学武则天陷害王皇后那般,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她。只是此刻的黄保仪还没有武则天当时的势力,人心所向,皇上的宠爱,但是这些于她来说,似乎都不那么重要,她是想借严流珠流产之事造势,若李煜再不干涉此次流产,想必黄保仪定会怂恿严流珠,以至于严流珠决不罢休,然后严宰相决不罢休,最后朝廷官员也会决不罢休,等到那时,局面可怕连李煜都难以控制了。

“小姐,黄保仪为何想害你?你待她不薄。”

“人心难测。”宋京蕊也不明白其中变迁的缘由,初到太极宫时,黄保仪对她的友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她变了。

“皇上为何要处死庆奴,难道他不知道小姐会伤心吗?”绿莲又开始落泪了,泪水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破碎的花。

宋京蕊抱着凤吟琵琶的手紧了紧,他是为了她好,若他不处死庆奴,大事化小,想必朝上官员定会联奏要他废了她的后位。不过想来,黄保仪怎会这般轻易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青衣,你再去仔细调查下这件事情。”

青衣领命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小姐,我们离开皇宫吧。”绿莲突然觉得待在皇宫实在是越来越危险了,万一被她人知道小姐的真实身份,想必会引来杀身之祸,到时皇上也护不了小姐的周全。

“你忘了我的使命吗?我是吴国公主。”宋京蕊喃喃道,她心里知道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谁会相信一个人的灵魂会在某一天忽然被替换掉,即使是李煜,也许他也不会相信自己这般离奇的桥段。

“小姐只是绿莲的小姐,绿莲只希望小姐安全。”

“绿莲,”宋京蕊伸手轻轻地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我不是杨菱。”

“不管小姐是谁,小姐就是小姐。”其实绿莲渐渐地也开始接受这个事实,眼前的女子的确不像以前的杨菱公主了,但是不管怎样,自己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小姐,自己愿意用生命保护的小姐。

“我不想离开皇宫。”

“为什么?”

“就像你不想离开裴厚德一般。”宋京蕊见绿莲垂下眼帘,女孩子的心思她怎会不懂呢,自上次李煜到洪州接她回宫时,她便已经看出绿莲与裴厚德之间的情愫。至于自己不离开皇宫,一是,她舍不得李煜,二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调查,比如庆奴的死,比如烧槽琵琶的下落,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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