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哀鸿遍野。七五中队、联队直属警卫都成漫天的碎肉;离得稍远一点的被冲击波吹飞如同破布娃娃般摔落,残肢满地;更远一点的则是静静躺在地上脸庞青紫毫无声息。

赵大海在赛狸猫声音响起时就招呼残存的人员撤退,一行人迅速朝来路奔去。拦路的虾遗兵寥寥无几,甚至有几个头脑灵光的跟着赵大海一行人后面,嘴里吱哇乱叫脚步不停,手中刺刀乱晃就是不动手。当弹药殉爆时已经撤出中心区域,所有人只是顺势趴倒,没有额外的伤损。

三井松二从地上爬起,脑子里还嗡嗡作响。他茫然四顾,满眼悲凉。凄然一笑,他缓缓抽出肋差,正想剖腹。

小山靖刚从瓦砾中爬起,见状急忙握住三井的手。

“阁下,阁下,至那夏常说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您不能轻易放弃啊。”

“小山君,你不必劝我了。至那夏必有后手,咱们都逃不掉的。”三井的眼睛血红,那眼中的绝望仿佛就要流淌出来。

“总会有办法的,您不能放弃啊。”

“小山君,请你放手,难道你想看着我上军事法庭吗?”三井说着说着竟流下眼泪抽泣起来。

往日骄狂无比的三井竟如此脆弱,极大的震惊了小山靖。他也知道虾遗军界的潜规则,三井这次绝对无法过关,如果被军事法庭审判,失去的绝不止是荣誉军衔,很可能会带着洗刷不掉的耻辱一辈子被鄙视,还会连累子孙。而剖腹后会进入神社,军阶还会涨上一阶,更别说还能带给子孙便利,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小山茫然的松开手,静静看着三井痛苦蜷缩着倒地,随着腥臭的血流淌三井挣扎一番后悄无声息。

赵大海一行汇合接应的丙组十人正准备回到冷口,刚刚收拾了尾随的几个虾遗兵,前方突然站起几人。

“大海,”

“老赵?”赵大海狐疑的仔细端详着对面走来的人影。

“是我,哈哈,大海你们可真行啊,这动静十里外都震人。”来人紧赶两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赵大海的手来回椅。

“你怎么来了?”赵大海疑惑的问道。

“呵呵,这个”来人支支吾吾。

正在此时,虾遗军营突然传来喊杀声。赵大海惊疑的看着老赵。

“主力?拓麻的,老子是炮灰?”一瞬间明白过来的赵大海暴怒。一巴掌就把老赵打倒,跟着上前就是拳打脚踢。

“你拓麻干什么?滚开!”老赵的随从不干了,上来就冲着赵大海下手。万乘风等人也明白了一切,都是愤怒不已,见赵大海暴打老赵冷冷的袖手旁观。当老赵的手下冲上来也不客气,万乘风冲在头里,迎头一个炮拳把那人打飞,人还在空中就喷出一口鲜血。莽和尚永自在钵大的拳头捣在另一人小腹,那人眼珠子差点突出眼眶,张着嘴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缓缓倒地。万乘玄没有动手,只是在旁边哼哼哈哈表示我拦了但是没拦住。至于其他人鼻孔向天,看拂晓是不是会有流星雨。

剩下的老赵随从立马往身侧摸去,老赵抓住赵大海的手赶紧命令:“别动枪,我没事。哎呀,卧槽,大海你小子不规矩。”

赵大海趁他说话的时候给他来了个狠的,看着捂裆直抽凉气的老赵阴阴一笑。

半天老赵才缓过来,他朝赵大海伸出手示意赵大海拉他一把,见赵大海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他没什么伸手的意思,他自嘲的一笑摇摇头,自己站起来。

“大海,实话说这计划开始策划的时候,我是竭力反对来着,实施的时候我倒是想偷偷告诉你,可是那谁在我身边派着人呢。这不,一布局完成我马上就过来了。大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赵杰绝对把你们看成自己的兄弟,赵杰也是江湖人出身,绝不敢忘本。大海你们委屈,我知道。可谁不委屈?虾遗人来了,弟兄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再多的牢骚委屈,命令一下谁不是拎着枪往上冲?没法子,不冲,咱就要亡国啊”

赵杰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赵大海紧绷的面色也松缓下来。

万乘风和赵杰没交情,他可不吃这套。“合着就该我们倒霉?我们前面和虾遗鬼血拼后面你们捅刀子?看看吧,山字营满员三百一十二人,现在呢?连二十个都不到!”万乘风须发皆张。幸存的几人低头不语。

“是啊,国难当头我辈自该奋勇杀敌,这话没错。可这不是你们吃人血馒头的借口!你们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青史留名,弟兄们呢?死了的孤儿寡母,活着的还得给你们卖命,残疾的只能听天由命。这拓麻公平吗?今天这事你们不能先告诉我们吗?自打来了冷口谁也没想着能活着回去!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们,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万乘风耻与你辈为伍!”万乘风目光扫过幸存的几人,衣衫褴褛血污遍体,沉痛的无以言表,心一横干脆和弟兄们另起炉灶,到哪里不能打鬼子。

“乘风,慎言。”万乘玄怕枪打出头鸟,急忙制止兄弟。

赵大海见没法收场只得咳嗽一声,转头对赵杰说道:“赵团长,先把伤员安排救治吧,回去以后你们得给我一个交代。“

赵杰正没法下台,得个台阶马上就坡下驴。“对,对,小马,赶紧把咱们准备的车赶过来。”

转头对万乘风说道:“放心,这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虾遗军营在惨遭山字营蹂躏后又迎来一群饿虎。灰色军服如潮水涌来,人手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杀进军营后气势如虹散而不乱。大刀横行人头滚滚,屁滚尿流狼蹿狐逃。

虾遗人本来就遭受重创,军火库原址只剩下一个方圆里许的深坑。联队中坚十不存一,弹药丧尽,指挥官剖腹,士气低迷,诸多不利因素集结在一起,那么全军覆灭也就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最后数十虾遗兵被重重包围,九路军山岳旅派人劝降。被围的虾遗兵中最高军衔的少佐凄然一笑,看看周围的残兵败将。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诸君,我大虾遗帝国皇军没有苟且偷生之人!往生神社见。”说完翻转御赐武士刀插进自己的小腹,横一刀竖一刀,一声不吭的栽倒。

“诸君,往生神社见!”其余人笑着互相招呼,纷纷自尽。

是时,旭日冲破浓重的夜幕喷薄而出,紫气东来,阳光给从睡梦中惊醒的山峦披上一层金色的战袍,山林恢复了往昔的喧闹安逸。

金陵街头,报童欢快的奔跑着。

“卖报卖报,九路军山岳旅全歼虾遗龟田联队一部三千余。”

“来,给我一份。”马上就有路人购买。

“老哥,给说说呗,什么全歼啊?”

“卧槽,真的哈!不行得回去买鞭炮去。”

“老哥,老哥,说说呗。耽误不了几分钟。”

“冷口知道不?就是喜登岭。这九路军是宋大帅的兵,山岳旅旅长白庚堡巧施妙计用大刀片子砍了三千多虾遗鬼的脑袋。不说了,赶紧买炮去。”

短短的时间里这座古老的城市躁动起来,铺天盖地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太久的时光里只是得到伤心屈辱,一缕阳光刺透乌云密布的苍穹,怎么能不让人欣喜若狂?俯瞰神州,癫狂的何止是金陵?整个中土都陷入狂欢中。

啪,赵杰一掌拍在茶几上,茶盏中的茶水洒了一半,白庚堡满脸寒霜的看着赵杰。

“赵团长,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国民革命军军人,你的屁股坐到哪里去了?几个匪寇江湖人士至于让你和我拍桌子?这些人桀骜不驯,平常就是些打家劫舍的匪类,能参与对虾作战就是很看得起他们了,抵抗外敌是每个夏国儿女应尽的义务,还想要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慈不掌兵,我的赵团长!”

“白旅长,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先不说男儿一诺千金,但说为了战事,千金买马骨是应该的吧?这次没有他们的浴血牺牲不会有胜利,要咱们去做同样的事肯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所以咱们还需要他们继续参与。既然如此,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事肯定行不通。白旅长,你看?”赵杰对上为人强势又靠山强大的白庚堡也是挠头的很。可为了抗战大局为了义无反顾冲杀在前的江湖朋友他也只能硬上了。

“唔,你说的倒也是,这样吧,参战的每人五十大洋,战死的。。。一百八吧,残疾的一百二块。”白庚堡虽然掌控欲很强,但赵杰是军中老人又是宋连成的心腹怎么也得给三分面子,再说他仕途上进不是需要战绩吗?哄哄那帮泥腿子下九流给自己卖命也是可以的。

赵杰还想再争取一下,白庚堡马上堵了上去:“不要讨价还价了,赵老哥你也知道咱们旅里的情况,枪都配不齐,有这待遇我可也担着干系呢。发放的事情还是辛苦你一下吧。”

赵杰琢磨也是这么回事,旅里的财力不济也真没办法给的更多了。他起身敬礼推门出去。

万乘风呆呆的坐在屋里听着赵大海的劝说。已经是第三天了,赵杰承诺的交代不见踪影,他就想拔腿,赵大海当然不能让他这么走,于是就开始给他做思想教育工作。

“乘风啊,再等等,信我不?知道你不信老赵,信我不?那你就多呆几天。老哥肯定给你个交代。”赵大海暂时安稳住了万乘风,想想开始和他拉家常。

“乘风,你兄弟祖上是豪杰,我可就不行了,我叔爷是剿灭平安教曾大帅麾下的小兵,满门就这么一个和练武沾边的,我自小被叔爷看中,冬练数九夏练三伏,苦咱不怕,庄汉还怕下苦?可没钱啊,你看练铁砂掌得用药洗手,不然手就得废,所以没钱有再高深的功法再高的天赋都是白扯。穷文富武一点没错。后来我又遇到了贵人,经人介绍我师父收下了我。我师父是间白门外门弟子,只在山门呆了两年,考核没过被刷下来的。”说道这赵大海嘿嘿笑了起来,就像偷油得逞的老鼠。

“咳,那老头子,我挨收拾太多了,小小不敬不打紧。哦,对,我跟师父练了十年,实在揭不开锅了就跑出来。老赵那时候是个棒槌,住了黑店差点被做成人肉包子,还是老子看他可怜救了他一把,哪想到这十几年没见就成团长了?这拓麻哪说理去。不过他这人还挺仗义的,你放心,交代他不给我给!”

“大海”人未至声先到,推门进来的果然是赵杰。

“乘风也在啊,正好,旅里的善后方案出来了。”抬眼看到面无表情的万乘风心里咯噔一下,这关不好过啊。

“赵团长”万乘风只礼貌地回应一句连身子也没欠一下。

“这样哈,参战的每人五十大洋,残疾一百二十块,战死一百八十块大洋。另有重大贡献的上报军政部给予表彰。怎么样,我赵杰一向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说有交代就要有交代。”赵杰心里忐忑嘴上不停豪气干云。

“老赵,还行,这条件也还算有诚意。你小子可没少找关系吧?”赵大海满意了,可他也怕万乘风撂挑子,配合着赵杰说说内情,让这愣头青知道知道做事不易。

闻弦音知雅意赵杰马上明白赵大海的意思,心里暖烘烘的,还是老兄弟知道我的难处。一拍大腿:“唉。谁说不是呢?我们旅长是中央军事学院毕业的,听说是王主席的人。那人不好说话,眼光太高看不上咱们这些人。我费劲大发了,磨了三天又找关系关说。你说我容易么我。”

万乘风闻言也不能再绷着脸了,他也清楚在这五块大洋月薪就能维持体面生活的时下,这钱也真的不算少了;何况九路军出自西北本就不是当今的嫡系,它的靠已经失势,能这么办已经是大出血了。于情于理他不合适再僵持下去。

“赵团长,多谢你给弟兄们争取,以后有什么事你叫大海兄安排就好。我心情不好先出去了。”说完起身就走也不管屋里的赵大海和赵杰径直推门而出。

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万乘风郁闷之下信马由缰走出了小镇。是时夕阳如血,残云变幻,远山如黛只是边缘还残留一丝阳光的挣扎。一个老兵白发苍苍坐在马扎上闭着眼拉着二胡,曲调悠长勾起万乘风的思绪。前世也是这样爷爷坐在矮凳上拉着二胡,拉完后静静不语。老兵觉察到有人,睁眼看到是他,笑着点头示意。他也笑了一下,问道:“老班长,会二泉映月吗?”

老兵摇头把二胡递给他,他也不客气,接过二胡后试试弦,想着爷爷的样子闭眼起调。

仿佛一声叹息,如旅人风雪夜归,年少青丝转瞬已然白头。心如泉冷,无边落木下,月照孤影生。功名富贵如云烟,花落人亡似浮萍。一回望月一回明,不识人间有峥嵘。谁人有泪对月鸣,洒落红尘无处寻。仰天难见天公明,低首唯觉世风冷。从来兴衰浮沉,善恶难报应。愁肠满腹,雨打风吹尽。

如泣如诉哀怨凄婉,大彻大悟超脱于世,一曲肝肠断,惊鸟人销魂。

当万乘风张开眼睛,身边老兵已经泪流满面。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聚满了人,年轻的沉默不语,年长的黯然垂泪,稳重的独自神伤。抬头看天,星光闪烁银汉昭昭,一颗流星横贯长空刹那辉煌,命运如敌营中高歌的赛狸猫。心下怅然,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拔剑四顾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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