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暗战(2)
“……其实我们所求的,并非是储蓄那些微薄利润,而是储蓄带来的大量流动资金……”
赵微在这里侃侃而谈,而晋阳听在耳朵里却是觉得有些天方夜谭的感觉。
当真是闻所未闻,也当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打价格战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自己没足够的银钱支持,那便挪用其他人的钱?说得如此堂而皇之?那么那些储户知道了,哪里还会继续把银钱存在我这钱庄里?
“……这要做起来,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晋阳的面色一直在来回变换,有疑惑有惊喜,自然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赵微知道她有这种表情实属正常,因此只是自顾自的陈述,“会涉及到钱庄的建造或选址、银钱的运输,票号的订制与防伪等等诸多问题,钱庄这东西只开在一处,是没什么意义的,当然了,步子还是得一步一步走的。”
赵微毕竟也是口头阐述,不像之前写在册子上那样,可以琢磨好用词后再落笔,因此有些地方并不是很连贯,听起来有些乱。
“目前这铺子,不用管对方把利润压薄到哪一步,我们只要直接把纯利做成零即可,然后对方若想继续压低价格,就必然是在赔钱了。他们那时要是下定这决心,怕也是不大容易的。这个时候再着手钱庄的事情……唔……票号的订制和防伪现在其实就可以开始了……”
然后赵微就将有关分段密码的事情讲给了晋阳听,大意是储户手上有一串数字,店铺里也有一串,然后有一个特殊的计算规则,可以使二者相等,避免有人造假。一番话说得晋阳头晕脑胀,赵微则干脆住了嘴:“这个回头我帮你弄好你直接用就行。”
“拉储户的事情则简单许多,因为别家储蓄是要收取一定银钱的,而我等可以用无偿存储作为宣传的方向,若是日后有人跟风效仿,我们便可以给储户返以利钱……”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赵微将有关类似后世银行的一些概念说了出来,但毕竟身处时代不同,只能一点点的诱之以利,而不敢步子一下迈得太大。
再接着便是手头这笔钱该如何花了。
用钱庄里的钱投资他人在目前这个社会中还是不现实的,风险太大了。而现在赵微原本计划的田阳村中,没有将未受灾村民调动起来一起做事,最大的原因就是手头并无可用钱粮,此时只需要说服赵夫人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执行,那么就可以很快将这笔钱粮挣回来,然后再反哺钱庄。
晋阳是完全不能理解的:“若是储户过来取钱该怎么办?”
晋阳话没说全,但是赵微明白她的意思:“一些基本的储蓄金是必须要有的,防止用户取钱时取不出来,再或者设立取钱规则,多少数额以上需要提前预约之类。另外,这就是我所说的,钱庄不能只开在一处的缘由了。若是两地都有我们的钱庄,那么他就可以直接用票号进行异地的取款了,这样的话,届时他们就会利用我们开具的银票进行货物的买卖,而非实打实的银钱了。不过这都是很后面的事情了。”
赵微抬了抬手打断了晋阳的询问:“总而言之,信誉是一切的基础,能随时随地取得出钱,才能随时随地的吸引百姓将钱存进来。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赵微看了看晋阳,微微一笑:“我至今都还不知你出身何家,若只是寻常商贾富户,得罪了权贵,只消将这消息放出来,储户必然跟风挤兑,这钱庄便会毁于一夜之间……”
晋阳此时听了后,垂首抿嘴一笑,心中生了些小小的得意之感,面上却故作懊恼惋惜之色:“这下该怎么办呢……”
赵微不疑有他,看着晋阳好像情绪不好,摸了摸她的头:“这种事商贾之家不都很常干,你家没点靠山什么的?”
晋阳羞红着脸颊没有躲闪:“反正我是不知道有什么靠山,爹不跟我说。”
赵微哈哈一笑:“家父好歹一等忠勇伯,超级大粗腿,要不要借你抱一下,虽然无权,势还是有的。”
“嗤……”晋阳没说话,白了赵微一眼,然后才笑出来,“抱大腿……真粗俗,不过也真形象。”
两个人又是一阵嬉闹过后,这件事才算是敲定了下来。
“钱庄起什么名字好?”晋阳没什么主意,“赵记钱庄?正好咱俩都姓赵,省事了。”
“不好,满大街都是姓赵的,依我说,要起一个让别人一眼就能记住的,那样才够响亮。”
晋阳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赵微面容一肃,清了清嗓子。
“据说名字越长的钱庄就可以越火爆,这个怎么样?”
晋阳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赵微揉了揉鼻子,嘿嘿一笑,晋阳这下反应过来,直接擂了赵微一拳:“你怎么跟个孝子似的,胡闹吗这不是,丢死人了,哪里有这样起名字的……”
骂着骂着,自己却没绷住,笑了出来:“说认真的,刚才那名字也太儿戏了些。当初认识你时,你若是这般没正形,我才不同你交好,三句话里面有两句在胡扯,我不喜欢。”
嘴上嫌弃着赵微,晋阳眼角却是柔柔媚媚的,让人也分不清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那……就叫……‘喂,钱庄’,如何?”
这下轮到赵微愣神了,你这名字跟我的比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不一样四六不着的……
赵微忍着笑:“为何起这个名字?”
晋阳顿时满面羞意,姿态也扭捏起来了,就是不肯说。
“好吧,你喜欢就行咯。”赵微没再追问,晋阳则是轻轻嗯了一声。
赵微最喜欢的就是这春日里的午后阳光,这三个人时常不在家中用午膳,中午时分,跑到礼泉坊来碗面片汤,或者点一些滕国特有的酸辣菜系,再或者是些卫国的烤肉。
享用完之后,从铺子里拿两只从滕国买来的折叠躺椅,寻个晒不到头的屋檐,眼睛微微一眯,这等惬意滋味晋阳起初不愿意享受,毕竟是个女儿身,哪怕穿了男装。
可真的躺下来一次后,也就品到了个中滋味。
下午赵微要走时,晋阳不肯,推三阻四的说这里有事情那里也有事情,赵微就在铺子里,哪里能够不知道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觉得她是在刻意的耍些小性子,后来惹急眼了,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去寻那宋洁。
而最终愿意放他离开,主要还是因为赵微听晋阳提起宋洁时的第一反应,那表情……显然是又把人家忘了的……
晋阳这点小心思不小心说漏了嘴后,自然是羞红了脸,看着赵微使劲冲自己笑,则干脆背过身去不敢看他了,连招呼也顾不上打,巴不得他快些离开这里。
赵微自然是去寻李相和苏相的,这二人得分别拜访一下,只要确保他们知道这件事也就行了,后面他们打算如何做,那和自己关系也就不大了。
此时的李纲和苏秦,却是正在听山池外的廊亭中下棋,然而两个人此时却都没什么下棋的心思,一个个落子的时候,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苏秦的棋力稍差,此时却没有了悔棋的心思,直接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满脸的忧郁之色。
李纲也是幽幽一叹,但情绪上是恼怒多些。
“这等品性,怎可为一国之君!实在可恼!国之重器,居然使这等鬼蜮伎俩!现在官家让我等想法子收拾这烂摊子,这又有何法可想了?若待日后,他荣登大宝,这种事情天知道还要遭遇几次!”
苏秦叹了口气,拍了拍李纲的手。
这春闱,却是泄题了,而泄题人,却是官家本人。
原本只是皇家父子之间难得的闲聊,事后让赵祯想起却是被气的五脏俱疼,这件事情性质太严重了。
目前知道的人只有赵祯、李纲、苏秦,还有涉事的太子、王伦和王莽。
而赵祯,却打算永远只有这六个人知道……
“这种事情,如何能够瞒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了?启初这些日子回来跟我说,弄里坊间已经有这类传言了!若是让那些学子醒过神来,齐齐过来叩阙陈情……这事情可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了!”
“官家既然交待了,我等总归用心去做也就是了。我能体会官家此时的心情,空有雄心却身已暮年,官家可只有这一个皇子啊……”
苏秦对于目前的大汉朝堂而言,看似有些左右逢源,见谁都会说些对方喜欢听的好话,特别没有自己的主见,但……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润滑剂。
官家那种沉痛的心情苏秦最能够体会,自家早逝的儿子,其实就是和当今太子一般无二的性格,最后自食了苦果。这种痛恨加无奈最后又变成自责的情绪,苏秦感同身受。
李纲老来得子,虽然对李新也有些溺爱,但是对他的管束也是极严的,自然不能理解皇帝此时的心情。
犯错了?罚就是了!不让他疼,他以后如何改!
这种简单的矛盾,也造就了三个人不同的心情。
李纲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事情如何大而化小,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官家太心急了……明明正当壮年,这么早就要为太子铺路,帮他收拢民心,现在黄河水患竟也要他去主事,真担心他又搞出什么大纰漏来!”
“工部沈尚书不是应你所请,已经陪同而去了,随行还有几位侍郎,他们对治理水患都颇有心得,你且宽心。而且……”苏秦顿了一顿,“官家已经六十多了……此事无可厚非的。”
李纲闷哼一声,未置可否。
而这时,赵微也在李新的陪同下,来到了廊亭。
自打上元夜那首青玉案之后,李新充分了解了赵微的为人,以及和自己父亲的关系,此时他有事主动来寻,必然非同小可,因此引来后就乖乖退了下去。
“真是稀客。”苏秦想缓和气氛,主动开口。
李苏二老上一次见到赵微主动来寻,便是推恩令一事,而他……仅仅是为了解决自家的某些鸡毛蒜皮。
这一次……
“你就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屁快放!”
赵微见了这样别开生面的打招呼,也是笑着跟苏秦没大没小了两句,然后直接就入了正题。
李纲和苏秦正在愁这件事情,不由得对视一眼,二人很显然,都明白对方的想法。
李纲开口道:“这事儿确实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不知咫尺从何处听来?有些弄里坊间的传闻可做不得真。”
“是那叫做王莽的榜眼醉酒之后主动宣扬出来的,小子也是听说他是李老的亲族子弟,所以特来报讯一番,此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当怕是要有人人头落地……”说着,赵微就瞟向了李纲的脖颈,言下之意不表自明。
这件事李纲还是头一次听说,以为自家儿子跟自己说起这事儿时,只是捕风捉影,现在看来,竟然是当事人不打自招!
腾得一下,李纲一拍桌案就站了起来:“竟有此事!”
这下就是个典型的哑巴亏了。
这弟兄俩考前正好来自己府上拜会!而且正好是自家亲眷,这事就算找出证据来证明与自己无关,怕是都无人肯信!
“不知咫尺可有解决之法?”苏秦自打皇帝将这件事知会给他们后,就一直在皱眉苦思解决之法,眼前这小子擅阳谋更擅奇谋,兴许有办法也说不定。
赵微摊了摊手苦笑:“我对整件事都不甚了解,何时、何人、以及何地具体发生何事等等全然不知,能有什么法子,总的来说,只有尽快处理,给出结果,杀一儆百,消除影响了。”
苏秦和李纲都点了点头,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只是可惜了……人,杀不得。
这件事毕竟隶属机密,李纲事先还装作不知,此时自然不好说更多讯息与赵微听,反而邀他坐下手谈一局。
“且慢,既然来了,还有一事,小子也觉得非同小可,若是说完,二老还有那份闲心思下棋,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