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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冬湖醺始酒,夏海定终身(上)

十方等大凤进了石室,一把就将石门扣上,方才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见这石门外面还有两个环状的石头把手,就将旧衣服里藏着的浴泉衣拿出来,穿过石环,打了个死扣。

虽然浴泉衣极为结实,但十方怕大凤身怀武功,再用力推门撑破浴泉衣,索性又将旁边放着的两个大石炉搬了过来,全堵在门口。

这两个大石炉本是冬天用来取暖的,而如今早是春暖花开,暂时用不到,故而就放在草庐旁边,因为造型美观,倒也能当做装饰之用,但也是巨石雕刻而成,分量极重,而石门又是朝外开的,这一堵上,恐怕两头牛都撞不开。

十方用力拉了拉石门,见纹丝不动,心说大凤就算身怀绝技,但要从里面出来,恐怕也要花上不少功夫,这才高声喊道,怕自己一看大凤换衣,就不舍得把她锁里面了。

喊完,十方是头也没回,直奔温冷泉,心说可算是要大功告成,只要洗去妖气,自此之后,就天高任鸟飞,无后顾之忧了。

因而他亟不可待,到了池边,把旧衣服往地上一放,还喊了一声,“海阔凭鱼跃”,就纵身跃起,一个猛子扎进了温冷泉中。

因为方才听大凤讲了温冷泉的洗浴之法,十方也担心这澡堂子是方十二手下国师宝光如来所建,心说这宝光和尚邪门的很,弄不好真有什么门道。

故而他也不敢托大,倒是按照大凤所言,从夏海和冬湖的二水交界线处下的水。

等一入了水,十方只觉得水温适宜,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自己更并无任何特殊感觉,无非就是还能在水中一览山下西子湖的风光而已。

“难道这就已经把身上的妖气洗掉了?”十方从水里冒出头,心里暗暗琢磨,“我他妈也太棒槌了,只是听胡瞎子和诹取说濯垢泉能洗去身上妖气,怎么就没事先问问如何个洗法,出现什么状况才算真正把妖气给洗去了?”

本来十方想的就是跳进水里,妖气一除,就出来穿上衣服,到下面找到碧桃,而后直奔歇马店,毕竟有腰牌,到时候也装成奴仆,和阿丑一起在歇马店对付一夜,第二天涌金门一开,就溜之大吉。

但现在已经下了水,自己却毫无感觉,故而就犯了犹豫,心说要是一入水,妖气毫无征兆的全散了倒也罢了,但要是因为洗法不对,洗不去妖气,再想重新上山,恐怕可就没这么顺利了。

但到底如何才能洗去妖气,十方事先也没问个清楚,因而就想会不会真跟洗澡一般,要把身上的灰泥全搓下来,可能才算是真正洗去了妖气?

此刻菊花台上就他一人,故而十方就想把身上的浴泉衣给扒下来,好好搓搓全身,毕竟他也有日子没洗澡了。

因为沐泉衣下面是整个裹住双脚的,要脱只能从上面往下脱,因而十方就把本来裹在浴泉衣里的六魂幡先给拽了出来,而后再脱浴泉衣。

哪知道他刚把六魂幡给拉出一角,就是一愣,就见那本应该是暗灰色的六魂幡,此刻竟然变成了暗紫色。

这下可把十方吓了一跳,心里更是一翻个儿,暗想难不成这水还能让我的六魂幡重新染幡,哎呦,那可太好了,这玩意要是屁用没有,就是个累赘,但要是能恢复如初,自己如今又身有绝技,真要再能染幡,那可真能当个货真价实的夜提刑了。

因而他大喜过望,一把就把六魂幡整个拉出浴泉衣,这才发现,倒并不是整个六魂幡完全变成了紫色,而是只有左下角那一块儿变成了紫色,其余部分还依旧是暗灰之色。

这下十方可纳了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想起方才大凤说的,这温冷泉里面有一阳一阴两道水气,难不成是因为这阴阳水气,才让六魂幡起了反应?

那六魂幡究竟是对阳气有反应,还是对阴气有反应呢?

十方又回忆了一下,大凤方才说从交界线入水,是要先去往夏海,故而十方就朝着夏海的石柱游去。

这一出了分界水线,十方陡然感觉这水温是直线上升,不过他倒并没多在意,毕竟当初在赵大善人家,连满是滚烫开水的主桶,他都跳进去洗了澡,故而这水温他也并没觉得如何。

尤其他现在所有注意力都全在六魂幡上,根本也没心思在意水温,只是游几下,瞅瞅六魂幡没什么变化,又游几下,直到到了浅色石柱,六魂幡依旧还是只有那一角的紫色斑块,并没有变大。

十方心想,可能并不是这边,刚想反方向游回去,到冬湖那边看看,但却发现,眼前这石柱倒是挺稀奇的,只有三面石壁,一面却是空空。

而石柱里面也是空心的,但让十方真正惊讶不已的却是整个石柱里竟然晶莹剔透,结满了寒冰,如今可是春夏之时,又是江南之地,更是在这热水温泉之中,哪可能有寒冰存在的可能?

因而十方忍不酌奇,尤其见这石柱里的冰晶还被凿出一阶阶小台阶,每个台阶上都放着一排小酒盅,离得近了,才发觉扑面而来的寒气中,竟还裹着一股浓郁无比的酒香。

十方自从安溪镇喝了五斤状元红之后,对酒的兴趣陡然大增,毕竟酒香诱人,自己又千杯不醉,爽了口舌还能人前显摆,故而之前刚进城时,那小店老板给上了一壶黄酒,十方自己就全吃了。

尽管之前吃的都并非什么好酒佳酿,十方也并不知道真正的好酒是个什么滋味,但此刻一闻这冰凉的酒香,瞬间就觉得咽嗓干燥,似乎有个小手从舌尖沿着嗓子食管一直挠到了肠胃里。

十方猛咽了几口吐沫,但同时心里却跟自己说道:“十方啊十方,这酒可不能喝,方才不是才吃了加料茶水,险些就把持不住,才下定决心,今后不可贪一时口舌,怎么一闻到这酒香,就忍不住了呢?”

因而十方就想转头回去,但一转念,这整个石柱里上下何止上百盏酒,看结冰的程度,定然放了好久,大凤事先可不知道我会来菊花台,之后又都一直在自己旁边,哪可能这么多酒都动了手脚,再说了,她要真想害我,早就在茶里下毒了,哪会等到现在?

我反正是千杯不醉,这酒香嘛,也太诱人,我就算吃上两盏,料也无妨,而且方才大凤不也亲口说了,这温冷泉的洗浴之法,就是要吃酒的嘛。

一起了这个念头,十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身子在石柱前来回游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就从石柱最下层的角落里,用力掰下一只酒盅来。

为啥是掰呢,因为酒盅一大半都冻在冰晶之中,而之所以选最下面的角落,就是十方觉得,这么多酒盅,一般人是不会去拿最下面角落里的,故而这几杯必定是最早放进去的,相对来说,也最不可能被动了手脚。

他本来还害怕一用力再把酒给洒出来,但等掰下来一看,才见酒盅上有一层好似蜡纸一般的东西将整个酒盅给封了口,上面还有五个小字:

女儿红始酒。

这酒坊酿酒,一般分为始中末三种,所谓始酒,就是最先从甑锅中流出的酒,也叫做头酒或者初酒,最醇但也最烈,故而一般人都吃不惯。

而末酒,就是甑锅最后剩下的酒糟除去残渣后的酒水,也叫做尾酒或残酒,不光酒味不足,往往还带有渣滓,口感极差,几乎也没人饮用。

而真正日常所见的都是中酒,也叫本酒,是除去始酒末酒后中间存留的酒,量也大,味道也香醇,酒劲也不猛烈,口感极佳,故而一般酒坊只售卖中酒。

十方充其量只吃过两次酒,哪知道这些,还以为所有的酒都是一样,再加上早听说钱塘府最好的酒就是女儿红,下来才是之前丘山请喝的状元红,又见这酒被蜡纸封着,还能透出如此香醇酒气,十方可真忍不住了。

因而也顾不得女儿红初酒比女儿红酒可还多了一个字呢,是一手撕开蜡纸,见酒水晶莹澄澈,色如琥珀,酒香更是扑鼻而来,钻入肺腑。

十方忍不住端起酒盅是一饮而尽,自己还喊了一声,“这酒好香啊,比那状元红可好喝多了,就是太少,只一口的量,太不过瘾了。”

因而又拿起了一盏,一看还是女儿红始酒,撕开蜡纸,又是一饮而尽。

这一下开了口,十方可就刹不住了,本来告诉自己只吃一盏,就改成了三盏,又从三盏改成了十盏,直到吃道第十七盏的时候,十方感觉出不对劲儿了。

就觉得这头晕乎乎的,两眼看东西也不怎么清楚了,整个都重影了,同时肚子里也不舒服,就觉得跟有个大冰块把肠胃都冻住了一般,身子忍不住也开始哆嗦起来。

“这咋回事呢?难道我醉酒了?不可能啊,当初五斤状元红我不都一点事儿没有,这十几小盅,充其量也就一斤不到,就能把我喝醉了?”

不过他此刻脑子倒还算清楚,瞅了瞅六魂幡,依旧是那一块紫斑,没大也没小。

尽管脑子清楚,但肚子却是一阵阵发寒,冻得他直打哆嗦,但更让他无法理解的却是,身边的水温却好像急速上升,这会儿就跟烧开了的滚水一般,难以忍耐。

“哎呦,怎么这水突然变的如此滚烫,不行,再待下去,非把我给煮熟了不行。”

因而十方强忍着头晕,就往冬湖方向游了过来,随着离夏海石柱越来越远,水温也逐渐下降,等过了中间的分界水线,就没方才那般热的难以忍受了。

十方不住地纳闷,怎么这夏海的水突然变成了开水?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至少在冬湖这边,水温似乎没那么热的让人受不了,只不过肚子里依旧寒凉如冰,而且这头也晕的更厉害了,以至于十方几乎都控制不住身体,只想往水底掉下去。最后一咬牙,奔着冬湖的石柱游了过去,好能抓住石柱让自己缓一缓。

好容易到了冬湖石柱,十方揉揉眼睛,简直都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原来这冬湖石柱也是三面石壁,一面空空。

只不过在石柱外壁上,竟挂满了手指粗细的条条冰凌,但和夏海石柱里的寒冰却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在三九寒冬天,房檐下才能结出的冰凌。

但在石柱的里面,却是装满了上下间距完全相同的一层层铜槽,每道铜槽都冒着一道两寸来高的细长火苗,在火苗之上,又架着一盏盏和夏海石柱里同样的酒盅,但却没有用蜡纸封口,而是敞开着口,只是在酒盅上刻有五个小字:状元红始酒。

因为没有蜡纸封口,故而这边的酒香比之夏海石柱还要浓烈的多,但十方此刻可真不敢再喝了,现在要不是紧紧趴在这石柱上,真要一滑进水里,恐怕就出不来了,那自己非淹死不可。

但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此刻自己整个身子贴在石柱外侧的冰凌上,非但没觉得冷,反而还觉得有些温热舒适。

这澡堂子还真邪门的很,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这半天,身上的妖气到底洗掉没有,还有这六魂幡怎么突然会出现一块儿紫斑呢?

十方正晕头转向,满脑子胡思乱想呢,却在这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自己熟悉无比,却又极为陌生的女子声音。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只有在自己梦中,这声音才会经常响起在耳边。

之所以又陌生,是因为已经好久都没在现实中听见过这声音了,甚至自己都以为,恐怕这辈子也再不会听一次这声音了。

那声音既满含喜悦,又充满哀伤,语气似冰冷指责,却又像满含温情怨叹。

“你不是马上就要和小苓花完婚了吗?却怎么狠心扔下娘亲娇妻,跑来这钱塘府了呢?”

十方正是头晕脑胀之间,猛一听这一声质问,登时浑身一抖,迷迷瞪瞪回头一望,就见他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只喊了声:“原来这都是我在做梦啊!”

紧接着扑通一声,十方整个人就从石柱上仰面摔进了水里,更是大头朝下奔着晶莹透明的湖底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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