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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坐我身边

半空中一只温暖大手将她一把捞起来,拍拍她身上粘的灰尘,温目望着她。

白仙柠皱起鼻头了视大手的主人,不知情的却要瞧着他眼底有些柔情似水的意味,她此刻却清醒的很,知晓搁在他心尖中惦记上万年的人是谁。

知晓虽知晓,并不妨碍她身体在突然腾空时,受的几分惊吓,下意识揽紧了他的脖子,待缓神时,却又煞红了脸,觉得不该以这种迷恋的态度贪恋他这厢温暖,于是急急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纵然思想再成熟,毕竟处于幼年时期,且与他清修上万年波澜不惊的心境相比,自是自愧不如,心里的疑问藏不住,嘴上不自觉就跟着说了出来:“关于您的事,胖丁都与我说了,不知您准备去哪里寻找医仙祖的转世之身?”

她意识到自己开口的语调语气全变了,不再似从前那般随意,神情显得有些拘谨,双手捉了捉衣裙,不想使自己露出这么副无措态来,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白枍神对她的表现微有些诧异,不过嘴上并未说什么,依着她放了手,转身走回屋里。

她碎步跟在身后走进来,正瞧见了欲告辞离去的司马,一张脸白的没有半分血色,望了望她,干声道:“仙柠丫头,丹药之事,是老夫对不住你,你素日与阑珊关系密切,若是得空,还请你帮我去劝劝她,我唯有这么个女儿,她连日来不吃不喝,一心挂念白先生,我也是没法”。

因马铅一事牵连甚广,据说族长突然改制,临时将继承权收了回去,与司马府的关系一度闹的很是僵持,司马此番受了些敲打,便琢磨着将女儿嫁给白枍神,好在族内提高些威望,不至于让自个名声一落千丈,才欲极力想促成这门亲事。

白仙柠晓得他心里的算盘,面无表情道:“司马总管说笑了,我与阑珊并非似你所说那般关系密切,且我说的话,她不一定爱听,我向来以为自己是个学医的材料,怎知与她一比,才明白自己天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相信以阑珊小姐的智慧,定能调整好状态重新生活”。

她是个敏感细腻的性子,此类性子其中一项优点便是挑剔,尤其对于身边一切事物都会精挑细选,若遇见有些不合格的,定会挑拣出来过滤掉,免得以自己这么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再去吃什么亏。

在这一点上,她天生就有警醒自己的能力,因而针对虞阑珊做下的那些事,她虽做不出打上门去讨个公道的事,但选择尽量回避,并不想参与其中。

司马很是尴尬,医仙府的人从不讲究什么俗世规则,也并不愿勉强自己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倘若他将闺女许配给别家公子,想必对方该是个受宠若惊状,将他这个亲家奉若上宾侍奉,偏在白枍神这里行不通这条路,只得怀着希望来,失望离去。

司马走后,屋里的气氛明显好转许多,白枍神依然不紧不慢的去泡了壶茶坐下来浅饮,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投在他洁白的衣裳上,他似乎酷爱穿白衣,若说旁人穿白衣能衬出个飘逸感来,他着白衣却是从头到脚合衬的很,仿似白雪般让世界变得格外静谧,却又实实在在真实的立在眼前,言语间的调调好似某种引人入胜的音符,举手投足间教人生出股踏实感。

能将这份天地间的海纳之气尽善尽美的融入柴米油盐的生活中来,立于哪一处境地也不觉突兀,确当的起她想象中那番神主风采。

人素来向往美的事物,她也不例外,正经来说,不论她对白枍神存了何种情怀,都是人之常情常性,如此一想,方能从混沌中拔出一丝清明来宽慰自己,低头见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仙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她听得这句热忱邀请并未立即行动,望了望旁边满脸严肃态的祖母,揣摩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要事与她交代,犹豫了一时半刻,便过去坐了。

茶台前摆着一盘个头圆润饱满的松子,他放下茶杯,细致的剥出一些来递给她:“虽不是松果成熟的季节,所幸我这厢催熟的技能还算略实用些,你大病初愈,该补补脑”。

他说这句话并非是揶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白仙柠觉得,他做出这副上赶着对自己精心照佛的态度不过是出于对后世子孙的一种关爱心理罢了。

她从前以为这份温柔是专属于自己的,即便是借着祖坟冒烟的功劳,她也心安理得,未曾深想到他与医仙祖这一层渊源,更难以想象,过去上万年的时光,医仙祖究竟会从哪里死而复生,因而她此刻的态度并不似从前那般随意,添了几分客气与尊敬。

他那样神袛般的存在理应得到万众尊崇,从前她不晓得,在他面前百无禁忌,现下晓得了,心性总要收敛些,不过搁在她心头那件事依旧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垂目道:“我今日来……”。

白枍神也察觉到了她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好似对他的热情不耐受的模样,不过并没说什么,轻淡道:“你既然来了,这件事,我以为该与你做个商议,不知你愿意随我离开魔湖岛吗?”

?白仙柠闻言,蓦然抬起头,愣愣道:“啊,这……这……”。

白枍神神情泰然,祖母则略有些紧张,她听完这句话完全是懵圈状态,只隐约感觉到心底一股喜悦似突然蹿起来的火星子,瞬时点亮了一堆噼里啪啦的爆竹,将她炸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祖母鲜少教诲她,今日却是摆出个语重心长态道:“仙柠,我年龄大了,平时里对你疏于照顾,你若愿随白先生离开,却是件好事,我正好图个清净,两厢皆大欢喜”。

白仙柠极为诧异的望向祖母,她觉得从祖母神情中透出的颓丧来看,她说出的这番话很可能有些口不对心。

桌上摆的一只七叶莲紫檀香炉缕缕散出香雾,白仙柠隔着雾气瞧见祖母发间银丝好似一夜间更多起来,眼皮半耷拉着,提不起几分神采,她愧疚道:“祖母,您老人家这是何苦?”

她承认这是个极致的诱惑。

她不但想去魔湖岛以外的世界中去瞧瞧,更想能够长长久久的留在白枍神身边。

管它未来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只要能日日看见他便好,大约每一个情愫浓厚的女子都会有这种魔怔般的想法。

但她是个素来懂得克制的人,心底的诉求碰上现实多半要缩回去,难以做出冲动抉择的。她以为祖母讲话口不对心,但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是勉强做出个波澜不惊状来。

?祖母起身理理衣袖,郑重道:“这次祭魔节惹出的祸事确然是个难缠的麻烦,那魔神虽暂时被迫逃走了,但魔湖是他的大本营,延后难保不会再折返回来,上一回你被捉走,若非白先生救你及时,恐早就出了不得了的大事,祖母我天性肃静,经不起这般折腾,往后唯有白先生能护你周全,你若没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说定吧”。??

?说罢,她老人家未做停留,急匆匆推门走了,窗外远远瞧着,似是抬起袖子草草抹了几把泪珠,将那原本就清瘦的身影衬的格外羸弱,此情此景令白仙柠无端鼻腔酸涩,心底颇觉伤感。??

?这件事不容她辩驳,她也并没有半分辩驳的念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定下来了。

这个结果虽符合了她的心意,却也并没有十分符合,因想起将祖母她老人家一个人留在岛上,毕竟难以割舍,但仔细想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权衡后觉得,白枍神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番决定,她似乎都拒绝不了这厢安排。

如若她今日胆敢拒绝,想必白枍神此去将毕生再不复返,从此不复相见,单是想到这种可能,便觉心头入坠悬崖般空洞。

白枍神专注拨弄燃尽的香灰,须时,抬目道:“仙柠,此番出湖并非如你想象,或许还要再受些累,吃些苦楚,你可想好了?”

她心里已有了定义,往常也不是个疑虑不定的性子,正待肯定的答复一声,沐修却敲门进来了,汇报说船体已制作完毕,明日就能出发。

白仙柠日后回想起今日之事,暗暗佩服自己很早前就已晓得循着因果定律去行事,因他的计划永远不会出错,她已被情毒套牢,别无选择。

纵然她那时并未意识到,离开魔湖岛,才是她今生波折命运的开始,但若??给她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依照她的心性,照旧还是会做出这般选择。

不过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彼时她定会说服祖母与她一道出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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