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集会

一大早云端就被叫去应诊了,我一个人呆在医馆闷得发慌,马上就是年关了,邻居们忙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没人来陪我闲聊了。想起九歌那臭小子前几日说好要给我带桃花酥的,这几日却也不见踪影,便一咕噜爬起来去找他,他自然不会做点心,却开的一家点心铺子,请的镇上的苏婆婆,做的点心可好吃了,尤其是桃花酥更是一绝。

铺子里却没人,转到后面的院子里,院门半掩着,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对坐在院中梧桐下,左边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一如既往一身张扬的暗红,自然是九歌,右边的少年却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身上穿的亦是暗红外袍,身形瘦削,袍子略显得有些大,应该是九歌的衣服,脸色也略显苍白,却是清秀俊雅亦是难得好看的一张脸,同是红衣穿在他身上半点不显张扬,倒有几分清冷纤弱之感。我突然闻到一股八卦的味道,蹑手蹑脚的向前两步,却见九歌微微倾身向前,伸手将少年嘴角沾着的点心屑擦干净,少年白玉似的脸上泛起一层膘,却并未躲开,清澈见底的一双眼望着对面的九歌,从我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他蝶翼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九歌一双妖冶的桃花眼却全然不似往日潋滟轻佻模样,那样柔软温存的神色,眼角含了一丝笑意微微荡开,冬日的暖阳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安静美好的如同画境。

我托住自己的下巴以免它掉下去,却不留神踩到脚下枯枝直直将门推开,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感觉到九歌那边有一道杀人的目光投过来,“哈哈哈哈哈,那什么,我就是路过,路过,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你们继续,继续”我似乎能听到磨牙的声音,迅速的扭头一路小跑,还顺手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最近当真是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去串个门居然也能窥到这样的八卦,我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于是,我直直的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看见一袭如雪白衣,我心虚的退了两步,“你回来啦,好巧啊,我刚打算去找你来着。”我听见他好听的凉凉的嗓音微微上挑,“哦?你是上对门的点心铺子里找我去了吗?”我抬起头义正言辞道,对,就是这样。

一个厚厚的紫缎披风兜头盖下来,帽檐上还滚了一圈白色的绒绒的狐狸毛,顿时将外面的寒意隔绝在外,“行了,知道你闷不住,明天是除夕,今晚有灯会,带你出去走走吧。”我一把抱住他胳膊,“啊啊啊,我就知道云端你最好了”他摇头满脸无奈之色,眼睛里却写着笑意。

天已经暗下来,满街却点上了各式的灯,烛火透过灯笼纸上绘着的各样团圆如意的图案透出橘红浅碧的暖暖的光,所有的小摊贩也都集体出动,卖花灯面具糖葫芦的,捏泥人写对联的,镇上的男女老少也全都涌上街头加入这一年一度的庆典,街上笑声嬉闹声混着桃花酥饼桂花甜酒的甜香,隐隐的还能听见弹琴弄萧的乐声,是小镇上的戏班子在临时搭起的梨花台上唱戏,年轻的花旦广袖轻扬裙裾飞舞,彩色油墨下清凌凌的一双眼,一颦一笑间波光潋滟万种风情,惹得台下叫好声雷鸣不息。

我们随着人潮慢慢向前走,他牵着我的手,就像街上所有的相爱着的人们一样,真好。

人群涌到镇上的空地处,中间堆起了高高的枯木燃起盛大的篝火,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人群却围坐在篝火边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几人高的篝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木头碎裂的响声,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四周都是欢愉笑声,年轻男女们围着高高的篝火唱歌跳舞,少女们歌声清丽舞姿婉转,丝毫不扭捏,桃花镇一年一度的盛典花灯会,可不仅仅是看花灯,在今日,在这满街花灯巨大篝火前,在满街的相邻和月亮神的见证下,年轻的男女们可以彼此表白心迹,男人若遇上心爱的姑娘,便唱一支歌再折一朵雪白的月令花送上,姑娘若收下了花插在鬓间便表示接受,姑娘们若遇上喜欢的人也可以跳支舞或唱首歌,这是桃花镇流传了几百年的风俗,在这小镇上,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什么三纲五常条条框框,所有的镇民都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日子过得简单又自在,想唱歌便奏乐,喜欢就表白,什么天大的烦恼几杯桃花酿下肚也便散成了灰,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小镇的原因。

四周簇拥着欢笑嬉闹的人群,我拉着云端的手也挤进那欢腾的唱歌跳舞的人群中去,我们随着篝火前围做一圈的人群哼着曲子跳着舞,他们唱的古老的不知名的曲子,意思我不大懂,可那样婉转明丽的调子已足够打动人心,我从未听过云端唱歌,此刻他凉凉的嗓音低低的唱着那不知名的曲调,说不出的好听蛊惑,他转过头来,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朵雪白的月令花,月光下流转着皎洁的光,他眼睫里盈上笑意,漆黑的眼眸映着篝火闪烁的橘红色的光,“今日是花灯会,不知可否有幸替姑娘簪上这月令花?”身边仿佛有人们友好的哄闹叫好声,可这漫天的热闹喧嚣中,仿佛只剩下他一袭白衣翩跹似雪,他嘴角噙着笑意,凉凉的声音好似天籁,他说,不知可否有幸替姑娘簪上这月令花。

相逢尤恐是梦中,如果这是梦,那我宁愿一辈子不要醒。我学着所有镇上的女孩子们一样,嫣然一笑,微微偏头,任他将披着皎洁月光的月令花别在我发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此生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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