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遗书
“叔叔——”一迪慌了,大声叫着。
“没事……没事……畜生啊……”赵发有气无力地说着,努力地站起来。
“老三来了,车停在门外呢。”是大哥赵文进门的声音,“唉……唉……这是怎么啦?”
一迪将那几张纸递给爸爸,说:“三叔让我翻译几个简单的英语字母、说说纸上的意思,我照办了,就出现……”
“你真是个书呆子!”赵文说,“你去街上买些饭菜酒食……”
一迪呆呆地望着爸爸,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迟疑着。爸爸再次呵斥道:“快去!”一迪迟疑地开门:“这是怎么啦?”
“你也去吧。”赵文对妻子使着眼色说。一头雾水的山西女人也离开家。这样家里只剩下赵氏兄弟和他们的老娘。
“老三,这就是你说的娜娜的日记?”
赵发点了点头:“我全知道了……这对狗男女……”
“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赵母竟然开口说话了,“纸里包不尊的……”
“娘,你会说话了?”赵发惊奇万分。
“老三,娜娜日记的事我们就谈到这里好吗?晚上我们兄弟俩到外面去说。”赵文想冷处理一下。
赵发迟疑着,不知说些什么。
“娜娜终于醒了!”赵母说,“其实我早就会说话了,可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想能瞒多久瞒多久……”
“娘,我们不谈这些了,说说高兴的事吧……本来以为你的耳朵没治了,你看就碰上了神医。”赵文极力引开敏感话题。
“我还不如哑着好呢。神医说,我这哑病是有人刺了我的哑门穴,我想了这么多天,想明白了:除了老二这个畜生有这本事有这时间有这心思!我本来是想忍着的,今天看,不必了吧?我想说……”
“娘,你看……这不是让我们做难吗?那个……那个,咱娘真厉害,那天去了陈抟老祖庙,见了神医,他照例不给看……我们一去神医的狗就向我们狂叫……他刚买的羊吓得挣脱缰绳跑了,咱娘老胳膊老腿的,竟然用一把青草把羊引了回来……神医这才……”
这个神奇故事本来可以叙述得很动人,但叙述者心情不好,倾听者没心情听,现场没这个气氛。
买酒食的母子回来了,人们不再谈刚才的话题,张罗着吃饭喝酒,谈些家长里短互相应酬着。这顿饭,一家人吃得心里疙疙瘩瘩。
饭后,赵氏兄弟出门散步,都抽起了烟,都不知话从何处说起。太原夏夜的街景华灯四射,人们三三两两地乘凉,语音很有特色,婉转悠扬……兄弟两人长吁短叹竟谁也没说话,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家……
十三号的早晨,一家人被急促的电话铃惊醒了!赵文拿起话筒,竟是老家的电话——老二赵全的儿子打来的,声音很激动,每个字都带着颤音,语无伦次:“大爷……爸爸出车祸了……死了……一个女人哭……还有个男孩……那女人说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妈昏倒好几次了……你们快……快……快回家吧……呜呜……”
赵文惊呆了:“怎么又出车祸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
“我开车回吧!”赵发说。
“不行,不行,我们自家人不能自驾,紧张,容易出事故……不能再出事故了……”赵文说,“坐飞机……坐飞机……这个季节不忙,我打电话托人买票……机场有我的学生……”
一家人商定,兄弟二人先坐飞机到济南,然后乘车回老家。其他人收拾一下,听二人的通知,再做打算。
赵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问:“怎么啦?”
赵文隐瞒着说:“老二让车碰了一下,我和老三先回家看看……没什么大碍的……”
赵母哭道:“苍天啊……你睁睁眼啊……”
赵氏兄弟日夜兼程回到老家,赵全的尸体已在县医院太平间放了近三十个小时,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骨肉兄弟,大哥三弟欲哭无泪!
侄子见了大爷叔叔,抱头大哭,长辈安慰着孩子。说这不是哭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处理眼下的事情。侄子说,交管部门正在调查处理这起轿车与运煤货车相撞事件,教育局的领导正帮着处理这些事……
兄弟二人来到教育局,局领导安慰着这兄弟二人,介绍着车祸的经过,这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闯了进来:“大哥、三弟,我知道你们回来啦,来找你们……我是赵全的外室……我们还有个儿子,四岁了……”
兄弟二人再次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焦头烂额的兄弟二人,周旋了一夜,死人的问题还没个处理方案,活人的纠纷又这么一大堆……他们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冷静冷静,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就回到了老家白马岗村。兄弟二人进了娘的老屋,猛然发现父亲的遗像摆在冲门的八仙桌上,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走过去,父亲的遗像下竟压着一个信封!中间写:亲人启,右下角写:赵全缄。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赵文撕开了信封!把信摊在桌面上,共同读了起来。
“亲人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在世间早已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没脸见人了。我对不起人的事太多了,深知自作孽不可活,我想用死了结我惭愧的一生,也想用死请求亲人们的原谅。当我知道老娘会说话以后,我推测娘会告诉你们我与化芳的事,今天下午,当化芳告诉我老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时,我推测老三到太原要做的事之一就是与母亲印证娜娜见到的那一幕,一旦印证了这一切,我将生不如死。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从今年春天肝部就不舒服,我买了高回报人身保险。本想到儿子高考后体检,无奈肝部疼得厉害,月初我瞒着妻儿进行了体检,结果早已出来——肝癌!我活着将受病魔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不如早早了结。
我一生聪明反被聪明误,总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知天理昭彰。我不该与弟妹私通,不该针灸刺哑亲娘,不该养小三留下后代,不该贪污抗震救灾的款项……做都做了,一切都晚了!有人已将抗震救灾款的事举报给检察院,检察院已着手调查,事情败露是早晚的事,我以死谢罪,让调查就此终结吧。
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对不起孩子们。作为父亲我不能送儿子上大学,不能看到他成家立业了,不过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让他自己去闯吧,听天由命。作为一个教育干部我没能为人师表,却恶贯满盈,没能给侄女创造良好的成长环境,却给花季的女孩噩梦般的经历,让她一生难以忘记那罪恶的一幕。最最对不起的是我那非婚生的儿子,他没有名分,我唯一对得起他的是——我通过关系在梁固中学给他落了户口,户口在我的名下,承认是我的儿子!
老三,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我欠你的钱,活着是还不了啦。我决定用命还钱。我再做此生最后一次对不起人的事——我决定去撞大货车,制造一起貌似不是我责任的车祸,用赔偿金还两笔账。你在赔偿金中扣除你的七万五千元,剩余的全部给我那可伶的非婚妻儿。在我死后,他们娘俩肯定会找你们的。你们视情况办理吧。
其他一切遗留问题,你们活着的亲人们好自为之吧,我管不了那么许多,就此撒手人寰,来生做牛做马赎罪。
赵全绝笔
2008。6。12
赵氏兄弟看完赵全的遗书,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