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北京啊北京,就这样?

庞强强乞求的亲情关怀,赵娜娜正在尽情地享用。社会法则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娜娜迫不得已得到与父母团聚,换来的却是一连串的失望,见到的北京不是娜娜想象中的北京,学校不是娜娜想象中的学校,老师和同学也不是娜娜想象中的老师和同学……

赵发驾车带着一家人,从一零四国道进入北京城,一直向六环外的北郊驶去。娜娜上次来北京的时,住处在四环以外,只记得那里离劳动大厦不远。可是这次娜娜往窗外一望,见到的却是与家乡区别不大的村落……

北京的郊区的一些村落里已经少有本地居民,他们大多进城工作和居住了,村舍乃至土地大多租赁给进京打工和创业的外地人。这些村落的院子里盖满了各种房屋。北京的院子本来以四合院为特点的,院子很小,被称为天井,可这天井也被尽量的排挤,难见天日,晒被褥要到院外,洗了衣服只能晾干。据说这样可劲儿地盖房,目的在于增加建筑面积,一方面是为了多赚些租赁费,另一方面是为了以后多得些拆迁补偿。他们早预测到这里也会被拆迁的,他们盼望着这里的墙上被画上大大的“拆”字,红色的,画着圈,打着叉。

北京城市扩展已到了六环,赵发的工地都在六环以外,远远地看到了燕山的余脉。一些野外的工地,老板和工人都是乘车去工地的。这些老板其实只是些工头,凭着不知怎么得到的一点资金,从承包商那里转包些工程,进行着原始的积累,被称为创业者,那些凭着出卖技术和体力的人,就被称为打工者。这些人与十八九世纪北美淘金者有些相似。他们遇上了大好时机——迎接奥运会!整个北京到处都是工地。自来水的改建与普及,是一项民生工程,也是形象工程。为了迎接奥运会,这样的工程,要求高,任务急,时间紧。既有野外的工程,也有市区和村落的工程。赵发承包了一个村的自来水改建工程,本想大发一笔,可谁知道质量出了问题,搞得他千里奔袭,心如刀绞——那是将要到手的钱啊,可不能打了水漂啊!

在一个民居前,赵发停下了车。娜娜傻了:“我们住这里?”

“嗯,你以为你爸妈出来享福呢?住这里创业,养家糊口,是在受罪!可这样干,也不能安心……唉,不说了。今儿个先住下,明天你妈送你上学,跟亮亮是一个学校。”

“太好了,我听说过,城市里有完全中学,从小学到高中一下子读下了,不用出校门……”

赵发和化芳都笑了笑,说:“明天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去找小蒋,问问不合格工程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你带孩子改改膳……我们抓紧时间把东西卸下来,我这就去……”赵发说。

“慌什么?开了大半天车,挺累的……明天吧。”化芳说。

“等不起啊……那是几十万啊……”说着看了娜娜一眼。

娜娜知道父亲在埋怨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再说些什么。亮亮催促道:“快啊,我要吃烤鸭、吃鸡翅……”

“你就认得吃!”娜娜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你比我多吃多少好东西了,还吵吵……”

“娜娜,少吵架多干活!”赵发说,“搬酒,非等大人指使你干活吗?快!你都十好几岁了……亮亮拿小东西。”

两个孩子少见爸爸板着面孔说话,都按大人的吩咐干起活来。

这是个小四合院,大门朝东,共三间正房,东屋两间连着大门、西、南各三间。西屋最南一间是室内厕所和洗澡间。南屋是后来追建的,长度是北屋的一半,但间数也是三间,三间通着,很宽,离北屋不足两米。院子小,进不来车,东西只能搬卸。卸完东西,赵发火烧屁股似地开车走了。

娜娜在小院里转了一下,见这里简直就是个仓库,到处都是自来水管得零件和与之有关的机械或工具。进了正房,光线很暗。五月的北京应是阳光最好的季节,可晴朗的天气,不到黑天就需要照明了,娜娜想起家里的宽房大屋,感叹道:“这怎么会是北京呢?”

“这是郊区。一是五环以里我们住不起,二是工程在这边,我们得跟着工程走,没那么些讲究……”

“那我们上学呢?”娜娜问。

“别急,我们先冲个澡,然后去吃饭,顺便就看到你明天要上的那个学校了……”

“姐,那个饭店就在学校门口,我带你去……你们两个女的快去洗吧,我吃了饭以后洗……”

“好家伙,是有礼貌了还是懒洗澡啊?”

“女士优先……”

“二年级的小学生还知道的不少……”娜娜很惊奇。

洗了澡,换了衣服,一家三口出了门。娜娜一直在寻找学校的大楼,那所有的大楼都在远方,娜娜忍不住又问:“学校呢?”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在前面。”

路上碰到一些人,妈妈和他们点头示意,没有一个交谈的。妈妈说:“这些人都是面熟面花的……没什么说头,我们只和几个邻居说话就行……娜娜,你要多个心眼,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就来到一家饭店的门口,服务员客气的说:“欢迎光临。”

三人坐下,亮亮首先点菜,要了他喜欢的北京烤鸭,娜娜点了个鱼香肉丝,妈妈点了一个蒜泥黄瓜,一个素炒苦瓜。妈说黄瓜美容苦瓜败火,又要了一瓶雪碧。

娜娜的食欲不怎么强,她一直挂着上学的事,吃得索然无味。幸好这个饭店的菜量不怎么多,否则会剩下不少。妈妈又要了炸酱面,说烤鸭和炸酱面是北京的特色饭食,吃了这两样,就算到北京了,其他的饭食都是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传来的了。娜娜觉得北京怎么这么贫乏单调?

打着饱嗝,娜娜出了饭店的门,亮亮拉着姐姐走,妈妈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大门前,亮亮说:“姐姐,我们的学校就在这里面!”

“这不是内燃机配件厂吗?你看着大门上的水泥字!”

“这厂子大着呢,我们学校在那个角上。”亮亮说。

娜娜懵了,北京这是什么学校啊?

妈妈说:“这是座私立学校,学生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外地学生,本地的学生都合并到市区公立学校去了,这个学校的校董可有钱了……看过那个赵本山演的马大帅嘛?校董是跟他一样大人物……”

娜娜不听妈妈的絮絮叨叨,催促着亮亮快点走,亮亮终于停下了脚步:“姐姐,就是这里!”

娜娜一下子看到高高飘扬的国旗,看到国旗下的一排排瓦房,瓦房前摆放着许多体育锻炼器材。

“这是学校的教室!”亮亮说。

这教室真大啊,是用大车间隔开的……

“干什么的?小朋友。”一个带眼镜的京腔京调的老头,非常客气地问。

“老师,我是二年级二班的。我姐姐打算来读初中……”

“欢迎欢迎,明天交上费就可以来读书了……随来随上课,不麻烦的……我们的宗旨就是不让外来务工者的孩子失学一天……都是祖国的花朵啊,未来的建设者和保卫者……”

娜娜像在梦里:“北京啊北京,就这样?”

娜娜美好的憧憬变为疑惑,从此,希望像吹泡机的肥皂泡,五彩缤纷地出来,飘扬了一阵子,然后一个个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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