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

吟风楼——

御医已经来看过,可是都束手无策。

祭司遣散了所有的人,脸色惨白,受到一箭穿肩的伤,他居然还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他神色清俊恬淡,声音略微沙哑,“绝色,出来罢。”

黑衣男子破窗而入,那双凌厉的眸子看着祭司的伤口,“怎么还没有愈合?”

在绝色的记忆中,祭司无论受什么伤都能瞬间不治而愈,箭伤算得了什么?就连鹤顶红也奈何不了他。如今,却血流不止,脸色越发惨淡。

“不可能愈合了。”祭司将上衣褪下,那箭伤并不是穿透他的右肩,而是——正好刺中在祭司锁骨上得那只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上。

“这……”绝色妖娆的脸瞬间也刷地一下变白,抽出飞刀,“我去帮你一命抵一命!”

“罢了,我死不了,”祭司穿好上衫,依旧是一副从容的样子,“你不必要了她命,有言在先,她是苗若微的女儿……”

“好,我听你的,”绝色本就受不了这样的祭司,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爱怜自己的影子,对她百般纵然,可是他不明白,“但是,我也有言在先,如果你死了,我也要她赔命,不为你,只为我自己。”

“呵呵,”祭司笑了起来,“你自己?”

“这和你没有关系。”绝色不耐烦地说道。

这些年来,他跟着祭司,都是因为兄弟情谊。为了那一点就好像是叫做“义气”的东西,他不言不语,在祭司的身边守护,因为他“义不容辞”。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祭司反问,丝毫没有在乎自己的伤口。

“没有。”绝色直接说道。

“真的?”

“当真没有。”

祭司诡异一笑。

绝色有点受不了祭司的反复盘问,索性直接说道:“我说了没有就没有,说一不二。”

祭司捂住伤口一笑,“说来也是,有一个女人,对你说了三声‘谢谢’,你就喜欢上她,那你也未免太多情了。更何况,绝色绝情呢?”

绝色垂下眸子,什么叫做多情?

自己从小到大,说来好笑,在十四岁之前,只认识三个男人,就连女人也没有见过。身边除了祭司,就是另外一个男人,还有那个脸上蒙着黑纱的师尊。

可是,为什么不能因为三声“谢谢”而喜欢上别人?

对于他来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很陌生,也不想去尝试。

两人不语,沉默。

“易缭乱是一株会咬人的长生草。”良久的沉默过后,祭司突然间蹦出这句话,仿佛和在场的两人都没有关系,又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长生草?”

绝色一笑,他的笑容柔媚中带着几分薄凉。

为何是长生草?还是一株会咬人的长生草。

随后,再次陷入沉默。

“你还是快走吧,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祭司提醒了一声。

“既然死不了,那我就走了。”绝色跃出窗口,渐渐地消失在新年的第一场雪中,那一抹孤寂的黑色。

他和他,不是主仆,不是因为一种叫做“忠心”的东西才誓死相守,而是因为一种叫做“义气”的东西赴汤蹈火。

这无关友情,只是我们都是沦落人。

未央宫——

我记一个待在里面,看着屋中的奢华摆设。

最后,低下头,看见梳妆台上的锦盒中的血红耳珠。

这一箭,射断了我和祭司最后一丝牵绊,换回了一些元老大臣的信任,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这是为什么?我不是一直希望他死吗?为什么他受伤了我却没有意料中的高兴?

外面大雪纷纷,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黎民百姓永远都不会知道,皇家刚才的惊心动魄。

“陛下,恕奴婢直言,陛下为什么要射祭司大人一箭?”白皎皎给我端来一杯茶,腾腾的热气中散发着洛神碧独特的清香。

“因为他杀了我的母皇,乱我朝纲。”

“可是,如果这些年没有祭司大人,现在已经够乱了。乱帝登基,新皇统治,并无权威。那些元老大臣就会倚老卖老,甚至仰仗着自己在朝廷的地位和您作对。现在,有祭司大人在,所以那些大臣们都小心行事,和你站在同一线。”

我一愣,说得并无道理,如今我能坐稳江山,还真是要凭着祭司的存在。

“皎皎你倒是对政事真是了解。丹蓝对你说过?”我问道。

“都是清漪侯教的好。”

我一笑,的确是教得好,到现在还忠心护旧主。

“奴婢一直不明白,祭司大人是不是喜欢陛下?前些日子伺候欣帝和欢帝的时候,祭司大人别说是未央宫,就算是御花园都懒得走出一步。”

我一愣,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蹦出了这句话,但我永远也不知道,祭司也曾说过这句话:“这无关爱情,只是我们都是亡国奴。”

可是,这不是爱情又是什么?

否则,一向薄情冷淡的祭司,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说:天凉加衣啊,身体差就不要去淋雨,要好好吃饭,早点睡觉,生了病不要到处乱跑,即使身不由己,也不要太固执……这些都不是祭司的风格说出的话。

我侧头沉思,柳眉纠结,这样强烈的坚持,除了爱,还会是为了什么?我自嘲地笑了,饶是我自诩一世聪明,怎会如此驽钝?

可是,他为什么喜欢我?

少顷——

“陛下,矜伶映柔求见。”白皎皎通报道。

“叫他进来。”我也觉得奇怪,矜伶在以前到我这儿来,三天两头来一次,可是,最近不但次数减少了,就连性子也收敛了很多。

他一身紫衣,那妖娆的容颜依旧不变,清澈眸子流转着柔和而明亮的光,他笑得极为妩媚,给我行了一个礼,随后才开始缓缓说道:“陛下不知是否有空,听说在今晚民间会有焰火表演。”

我一笑,这是什么情况?我一直以为只有易丹蓝才会想出这种怪点子的。

“好是好,可是,万一有刺客来袭怎么办?更何况,现在才早晨。”我其实也很想出去玩玩,这几天朝中百官也在家中过年,我一个人清闲得很。可是,难道叫我早晨去看烟火?

“清漪侯已经安排妥当,现已在未央宫外等候。”矜伶缓缓说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易丹蓝想出来的。就怕我不同意,就叫矜伶来跟我说。这小子如意算盘,居然打到我的头上去了。

“那好,告诉他,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叫他赔命。”

说罢,我便起身,叫白皎皎伺候着,换了一身便装。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