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之艰
阿余的漫液宫在整个赵国王宫的西北角，要走到周贵妃的霁云宫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好在小内侍走得快，阿余因为练剑的缘故脚程也不慢。
霁云宫的和风殿上一片歌舞升平。阿余到的时候便看到大殿上赵王和周贵妃坐在上位，下首左侧依次坐着周皇后、太子刘昕和只有六岁的二皇子刘昌；右侧是嘉南和御史大夫刘经。刘经是赵王的弟弟，所以，小笠打听的，只有宗亲没有朝臣并没错。
周贵妃大概永远也不会觉得她坐在那儿有何不妥，她的嫡亲姐姐周皇后也没觉得有多伤颜面，更不用提坐在她旁边，对她言听计从的赵王了。
周贵妃是赵国太尉周世臣的女儿，是大赵的第一美人。赵王更是因为迷恋她的容貌便急急的想要将她娶进皇宫。可是老周将军却不答应，因为周贵妃在家行二，依周家的规矩必须等周贵妃的姐姐出嫁以后才能让周贵妃入宫。于是急红了眼的赵王就索性把大小周妃都娶进了宫。
本来按赵国的规矩，姐妹同嫁一家的，按长幼排序。但赵王为了不委屈周贵妃便定了条规矩：因赵王室子嗣艰难，所以谁先产下王子便立谁为后。赵王于是便成天在小周妃的霁云宫里住着，一住便住了三年，皇室子嗣却无一出。赵国的大臣们一个个比赵王还急，小周妃也怕自己专宠而致赵王室无后，又因大周妃是自己的姐姐，于是便劝赵王雨露均沾。
赵王去了大周妃处才停了一夜，大周妃便怀上了龙胎。为此小周妃恨得咬断了耳，足足跟赵王置了一个月的闲气，可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两人和好没两个月自己便也怀上了龙胎。
赵王原本夜夜停在小周妃的霁云宫，此番小周妃因怀胎不易，便把赵王赶回自己的寝宫。赵王不愿意，小周妃便只好命人在赵王的玉隆宫安排好歌舞、酒宴使他回宫。谁知，赵王一高兴便多饮了很多杯，酒醉后便把玉隆宫里的一位侍茶宫女，当成了小周妃，翻云覆雨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小周妃便听说了此事。原本就因为自己姐姐怀上龙胎而心里郁郁的小周妃终于找到了出气口，第二天便命人将这个宫女绑了关进了汹屋，只每天让人送一顿饭吃。
原本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谁也再没有想起这个小宫女来。赵王也因为三年不曾宿过玉隆宫，且宿的这一夜又是醉着，又因这事儿确是自己不对，而感觉愧对小周妃，因而，对她的处置并不言语。
直到大周妃生下太子刘昕，小周妃又生了一场气。
赵王只好天天哄着她，“没关系，说不定你肚子里的也是个儿子呢，只要你也生了儿子，我们的儿子就是太子，你就是王后。”
小周妃这才稍微舒心了些，盼着自己也能生个儿子，即使不占着长，也能子凭母贵占个嫡。
只是谁知道肚里的是不是儿子呢，小周妃身边的钟良辅是个机灵人，看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便想起刚刚底下人报来的消息说给她听：汹屋传来了一阵阵怪叫。
小周妃这才想起屋里关着的侍茶宫女，原本都只当她死了，却没想一日只一顿饭，她还活着。活着便活着吧，竟然敢瞎叫？原本生着气的小周妃又找到出气筒了，她挺着个大肚子便命人把门打开。
一开门，挺着大肚子的周妃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婴儿哭声；闻到了一阵阵让人恶心的气味；看见了一个奄奄一息、衣着破烂，连街边都花子都不如的女子正满身是血的费力地咬着脐带。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光景，立刻就被吓得腿发软。要不身边的两位宫女一直搀扶着她，她只怕已经坐到了地上。
那女子咬断了脐带并不看她，只慢慢用身边早已脱下的已经烂成条状的衣服慢慢地裹着那猴一样，满身粘液和血的婴儿。
小周妃这才回过神来，她独占赵王三年也不曾怀孕，而自己的姐姐和这个宫女却都只一个晚上便怀上了孩子。自己的亲姐姐怀上龙胎也就罢了，凭什么一个宫女也来凑这个热闹？
她越想越气，便要把这刚刚产下婴儿的宫女和婴儿一起打死。可是，不待她打，这宫女身下一大滩的血便占了她满眼。
她自己也马上要生孩子了，见到那一地的血，那不断向门外浸过来，越浸越近的血，只觉得腹部一阵疼似一阵，似是自己的脚下也渗出血来，要和那又脏又臭的血混到一起。她大叫起来，身边的宫女原本被屋里的情景惊呆了，终于被她的叫声惊醒，才发现娘娘已经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了。众人乱作一团，宣太医的宣太医、扶人的扶人、奔走的奔走，便也不再理那个宫女和她手里的瘦猴子，拥着小周妃回了寝宫。
那个夏天，阿余便出生在一个汹屋里。她的娘亲满脸满身是血的微笑着将她裹在自己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瘦猴儿一样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阿余就着娘亲身上那一点点退去的体温安静的睡了一个下午。
傍晚时候周贵妃生产艰难，太医和医婆跪了一屋子。
“怎么回事？”赵王大怒“爱妃要是有事，你们就都别想活了！”
曹医正颤抖着说：“娘娘是第一胎，本就艰难，又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谁让她动了胎气？”不等曹医正说完赵王便打断了他的话。
大家才想起来汹屋里的宫女和瘦猴子。
赵王二话没说就要赐死那宫女，至于瘦猴子，好歹还有一半是自己的血脉，赵王没有下令，只看向了屋里嚎叫着的小周妃。
还好是夏天，还好有娘亲的体温暖着，还好她本就是在黑暗里慢慢长大的，还好，她是个女孩……
这一天，小周妃生下了嘉南公主。只是她本来便怀胎不易，又因动了一回胎气，便再也不能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