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偶
任信醒了。
他睁开迷糊的双目。
映入眼眸的是浅灰色天花板，没有被关掉的圆形吸顶灯，还绽放着明黄色的光亮。
他拍了拍身下，触碰他手心的是张柔软的大床，以及被他身躯压塌，导致变得皱巴巴的白色床单。
他看着周围的环境，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里是夜管局的宿舍。
他从书中世界返回了。
任信手臂一撑，从床上坐起来，偏了偏头，望向屋内唯一的窗户。隔着双层的透明玻璃，明媚的晨光投射进这间家具稀少的单人宿舍，让地板和书桌上的灰尘显露了踪迹，也让头顶那盏灯发出的光明，变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站起来，厚实的作战靴踩在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他迈出几步，走到低矮的书桌旁，伸手拿起倒扣在上面的镜子，轻轻吹掉镜面上积攒的灰尘，随后用这面镜子照清楚了他自己的脸。
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因为不合适的睡眠姿势而导致乱糟糟的短发。
迷糊的眼睛边角湿漉漉的，大概是因为晨光刺激而从泪腺分泌出来的泪水。俊秀的脸庞两侧还沾着些许土灰，衣服领口不引人注意的阴影处，夹着一棵杂草，应该都是在球场战斗时沾上的。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厚重的黑色作战服，因为蹭了潘固他们的速遁符回来后，进入宿舍没多久就去了书中世界，所以没来得及换掉。
想到这，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记得自己刚才还躺在泥地里接受剑鞘的修复，谁知道被那道海啸般的剑意给弄晕后，一睁开眼，就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现实世界。
回到了这座云城夜管局一楼，那老旧的单人宿舍中。
他隔着衣服，碰了碰胸口和腹部，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痛后。他才闭上双目，仔细感知起了体内的元力。
元壤完好，正在缓缓流动。
元力云正常，还在下着元力雨。
至于那颗本该停留在元壤内的元种……
任信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中浮现出些许震惊。
他体内那颗元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不算强壮高大，伸展着娇嫩树枝的细小树木。
任信不是当初那个武道修行小白，在书斋里阅读了不少常识书籍后，他已经知道元种变成了一棵小树，就代表了一个武者进入了元树境。
他下意识咬了一下自己柔软的舌头，感到了瞬间的刺痛感后，他才确定自己的确是晋升了元树境，而不是做梦。
他有些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头发，心想，这怎么就忽然突破了呢？
他暂时没有机会去探究原因，因为他的耳畔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
“醒了吗？”这是很悦耳的声音，声线柔和又清澈，毫无疑问出声的是位女子，而且还很年轻。
被突然打断思考的任信并没有恼怒，他只是有些好奇地走到门口，打开宿舍门。
伴随着吱呀声，缝隙缓缓变大，门外那个年轻女孩的脸庞，也终于清晰完整的展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不陌生，也谈不上熟悉的脸。
他就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去办理护身牌。
第二次是他斩掉鬼将后，回到这边的世界，因为丢掉了身体，只能被迫光溜溜傻站在路边时。
第三次是在夜管局的休息室门口。
他看向这位名叫苏亦的短发姑娘。
对方正穿着夜管局那件藏蓝色的制服，扶着一辆小推车，推车上面放着大小不一的瓦楞纸箱。
“这是……”任信张了张嘴，刚要出声询问，就被苏亦给打断了。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敲了敲箱子脆弱的表面，笑着说道：“都是生活用品和一些衣物。”
任信恍然，他记起来花绪的确跟他说过会送过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苏亦没有跟任信介绍箱子里面具体装了那些物品，她只是安静地将小推车上的纸箱搬下来，递到了任信手上。
等到任信将纸箱都放置妥当后，她才看向任信，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饿不？”
“不怎么饿。”任信揉了揉肚子，当他晋入元种境后，就很少感到饥饿了。
“那就好，暂时不用去吃早饭了。”苏亦看着他，嘴角含着笑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面对这温和的笑意，任信没有立刻拒绝，
“去地下室搬一些……旧东西。”她平静道，没有直说是搬什么。
任信闻言一怔，他记得夜管局的地下室都放置着诡物吧，去那里搬运的东西……除了那些诡异物品还能有什么？
“行吧，现在就去？”任信同意了，帮同事搬点东西是很正常的事情。
见任信同意后，她才伸手指着任信身上的黑色作战服，“你得先换件衣服吧。”
任信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厚重的作战服，觉得日常活动穿这玩意而的确有些怪异，便转身走到纸箱旁，撕开胶带，让里面的藏蓝色制服暴露在空气中。
他将衣服拿出来，瞥了一眼门口，苏亦早已走出了宿舍，顺便关闭了宿舍门。
既然没有外人的视线了，他立刻动手脱掉了作战服，换上那套藏蓝色制服，藏蓝色的外套，黑色的工装裤，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
还有一双米白色的运动鞋。
这套制服穿起来足够宽松舒适。
换好衣服的任信，立即走出了宿舍。
苏亦站在宽敞的走廊上，正望着窗外弥漫的轻薄晨雾发呆，听见身后的开门声，她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换上夜管局制服的任信。
“很合身。”她夸赞了一句后，就先迈开步子，穿过走廊，走向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任信跟在她身后。
哒哒——
两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响，他们之间没有交谈，只是迅速走到了地下室，推开门，穿过地下室那一排排结实的木架，走进了一间逼仄阴暗的小房间。
苏亦指着房间角落，被粗粝黑布遮盖住的区域。
“我们要搬的就是那些东西。”
她走过去，掀开黑布。
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堆叠在角落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