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希望生活不止磨练了她自己
那天晚上周水村一直沸腾到夜里十二点,要不是曾默存说散了,水舟摇觉得他们能玩儿一宿。
高高筑起的台子顷刻间没了踪影,余下的人们就着微弱的灯光,把场院的垃圾清扫了,第二天人们起床来看时,竟有些恍惚,除了地上扎得几个洞和车轮印,竟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昨晚上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老人们在心里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莫不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孩子们却清清楚楚记得昨晚的开心,他们一起床顾不得上学去,都挤在昨晚欢腾的地方打闹。
豆豆就在幼儿园的小班,他一表演完,周青燕就带着回了家,她本就是不太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此时此刻更不想凑这个热闹,奈何回到家后,这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豆豆在家一个劲儿的吵闹,只得又领着来了。
她来时,正赶上大合唱,豆豆手舞足蹈就加入进去,她把豆豆塞进坐在中间的姥姥怀里,自己站在一旁,冷冷瞧着。
水舟摇的爸爸和山明的爸爸正搭肩勾背唱的动情,台下的人有的晃动着手机有的举着手电筒,大声和着。
她打量着每个人的面孔,一一扫过去,竟没有一个置身事外的,就连站在远处的那个新来的家伙,也抿着嘴角和着拍子。
她望着曾默存,忽然想到李苏一。
有什么共同点呢?燕子沉思一会儿,表面上看,两个人都冷冷的,不像山明和季豪杰一般热闹,她又想到山明,山明走了,跟那个拉着他坠落低语的女人,他可真傻啊。
她一边骂山明傻,被骗的团团转还不自知,又一边在心里羡慕起汪琳,她跟汪琳多么相像啊,可是她却那么幸运,遇到了一个傻子。
她嘴边的苦笑蔓延着,又来打量曾默存,他一直盯着水舟摇的方向,看来是对她有意思了。
真有意思,似乎每一个喜欢水舟摇的人,都是这种外表酷酷的大男孩。但是她又觉得曾默存的酷跟李苏一是不同的。
李苏一是那种瞧你一眼就能生出冰来的冷。
曾默存呢?由于没接触过而不好说,但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瞧她的眼神炙热又隐忍。
也就是说,苏一的冷是天生的,而他却是故意表现出来避人的。
那么我自己又是属于哪一种呢?她在心里发出疑问,她想到苏一就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如果没有水舟摇的带动,她从来不热闹,一个人在家时更是如此,她习惯了静悄悄的,不发出一丁儿声响,要不然就会挨揍。
那么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呢?
她想不明白,只是这一刻,在别人的热闹里,她想到了苏一,他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很少在她的身上停留,那双眼睛总是长在书本上、长在水舟摇的脸上,他偶尔抿着嘴笑一下,很快又恢复那种清冷。
为什么在这人声鼎沸中,会想到苏一呢?她晃了晃脑袋,她曾经跟苏一一样清冷、安静,只是现在她还多了刻蓖寡淡,她的心坚硬到再也软不起来,她真希望李苏一也是这个样子,她希望生活不止是磨练了她自己。
她原觉得周水村的人,都跟她是同类,可是这一刻,每一双红着的眼框,都逼出了她的孤独。
她拼命抓住记忆里的苏一,不,不能只剩下我一个人......
后来她提着豆豆回家去,任他在屋里怎么打滚撒泼,锁上房门充耳不闻。
豆豆哭得累了趴在地上睡着,她走过来看着那小脸儿上的泪痕,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较什么劲儿呢,她自己坐在地上无声哭起来。
自从怀孕后发现李蕾出轨,她看谁都不顺眼,似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住着不如意,见到她的时候就翻出来让她瞧瞧。
多少个夜晚啊,她熬啊熬啊睡不着,后来终于把孩子生下来,又是孩子住院,又是她住院,这边刚好了,他妈那边又不行了,没多久就撒手走了。
那时候孩子才三个月,她没法参加葬礼,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后来确实没去,但是裂痕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无法挽回了吧,只能越走越远。
可怜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她依然想努力把这个家修补好,对于他的出轨行为才忍了又忍。
直到后来,李蕾不断提出离婚,她也烦了,就跟爸妈说了,他们却说你再好好求求他。
那一刻啊,她忽然觉得,原来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亲爹娘也不行。
她唯有咬着牙争财产,拿出你死我活的泼劲儿来,那个时候她真像疯了一样,比不要脸,却还是输给那对狗男女!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手抹着眼泪,每当她不如意的时候,她就会跟水舟摇做对比,苏一的话就会回荡在耳边:你有好命,所有人都得宠着你,她没有,就得受着!
多么歹毒啊,李苏一。
这句话时刻像诅咒一般出现在她耳边,每当她不如意,想要找个人恨的时候,就会想到他,李苏一,但愿你跟我的命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周青燕趁着豆豆未醒,到村东超市买挂面,她提着塑料袋迈出门儿,刚好撞进一个人怀里。
“哎呀,”她捂着额头怒气冲冲,“也不看着……季豪杰?”
季豪杰昨晚就没回去,在曾默存家住了一宿,他也皱着眉头,打量一番,才终于认出是老同学后,脸色缓和不少。
“周青燕?是你呀?”前些日子虽然见过,但是这些年总归没什么交情,今日这猛的一看,竟有点儿不认识了。
周青燕下意识撇撇嘴,揶揄道,“难得季大少爷还记得我这老同学。”她深知超市人多眼杂,便想着草草聊两句结束,可是季豪杰却不肯,越说还越热乎起来。
“我当然记得你,初中的时候,你跟水舟摇天天在一块儿,我还拦着你给她递过情书。”他说的旁如无人,“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我被人追,还是躲在你俩裙子底下逃过一劫呢。”
周青燕尴尬极了,她拿眼神儿一个劲儿暗示他,无奈这木头脑袋丝毫察觉不了。
“孩子还等着吃挂面,咱们有空再聊哈。”
季豪杰正在兴头儿上,对这突兀然的告别很是不解,“别呀,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不请我去你家吃顿饭?”
周青燕立马断然拒绝,“改天吧。”
她当然察觉到超市里暗流涌动的眼神交流,在这个村子,无论是她周青燕还是水舟摇,都是别人舌尖上儿的消遣,如今倒好,空降一个季豪杰,究竟故事有多少版本,那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她有一次要往外走,又被喊住,真是怕了这口无遮拦的季豪杰了,他可以一走了之,她可不想被吐沫星子淹死。
“你孩子呢?”季豪杰拿了包烟,又在旁边零食架上拿了几袋零食,“我记得叫豆豆来着对吧?”
她尽力扬了扬嘴角,说着是摔门帘匆匆走出来,“神经病,”她在心里骂道,“不分时候瞎说话。”
却听见后面的人一声吆喝,吓得她赶紧加快脚步,没成想,季豪杰居然追上来,手提着一大袋零食,执意让她拿上,二人推脱一会儿,为了不引人注意,周青燕索性拿着了。
她一口气跑回家,进了屋就把袋子往地上一扔,“他奶奶的。”骂了一句。
“见鬼了?”周闲心从西间走出来,见到地上的零食一声惊呼,“我的天哪,姐,那个该死的给你生活费了?”
“狗屁生活费。”
闲心蹲在地上翻看零食,“那你怎么舍得买这个?”
“季豪杰买的。”
闲心的手一顿,忙站起身,警惕道,“他买这干啥?”
自从上次喝酒输了后,天天打电话烦她,时不时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这几天正嚷着,“周闲心既然你没男朋友,就考虑下我呗。”
考虑他奶奶个腿儿,这都一个个什么剧情啊,他跟姑姑虽然不是真的,但是香梅认为是真的,要真跟他好了,她敢说香梅得提刀来见她。
“说是给豆豆的,一个劲儿拉着我说话,烦都烦死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令人讨厌,前几天儿想谢他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就那样。”闲心离那袋子远远的,“我去看豆豆,你做饭去吧。”
她想到季豪杰昨晚没走,那很有可能是在水舟摇家睡得,又一想除非他跟水舟扬挤一张床。
于是拿出手机给水舟摇打电话,“醒了没,懒猪?”
没想到那边倒是精神抖擞,“早醒了,谁跟你似的,懒蛋。对了,你今天又没课?”
“周六哇姑姑~过糊涂了你。”顿了顿又道,“干嘛呢,怎么觉得你那边,好安静。”
“我出来跑步,正准备往回走呢。”她伸了个懒腰,左右摇摆着。
“你去跑步了?”不会吧,这么懒的人竟然大早起来去跑步,今天可应该是周水村人醒的最晚的一天了吧。
她扬着嘴角,“生命在于运动~”才不是呢,她就单纯的为了“偶遇”一下曾默存。
她很早就起来,可以说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天蒙蒙亮就在这条路上等着,跑了一遍又一遍,就为了等他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让她等到了,她真怀疑这个人是掐着点儿来的,就在太阳刚刚露头的时候,就在那蓝橙交替的霞光中,他踏着她的心跳往这边走。
她瞧着他,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遥远,眨眼间却又在近前了,她慌不择路,只得硬着头皮说,“我老远觉得是你,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他点点头,放慢脚步,“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也没多睡嘛。”昨晚大家都回了,他和季豪杰负责善后,应该到了下半夜了。
“我,睡眠一直不太好。”
“哦。”她跟他错开,“我已经跑完了,该回家了。”
他停下来,知道她是怕被人看到,“行,那你回吧。”看着她往回走。
等她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跑远了。
对,他们不能一起跑,会被别人看到,又会说三道四,传的沸沸扬扬,有时候水舟摇也会发狠,我们又不是偷鸡摸狗,为什么要怕呢?谁规定我们就不能谈恋爱了?
一旦这么想着就恨不能下一秒就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一想到香梅,气焰顿时没了,是啊,香梅知道了怎么办?至少现在季豪杰对她太重要了。
再等等,再等等吧。她总是这么逃避这个问题。
杨老师的腿已经好了,她又开始了忙碌的教学生活,这么一来,幼儿园也就不那么急需老师,水舟摇也开始寻思,呆在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举,于是跟杨老师商议着不干了。
杨老师自然还是想挽留的,但是她也知道,留她在这儿有些“屈才”,于是说什么都要给她开两千的工资,她死活不要,杨老师却说,帮孩子们实现了这么梦幻的愿望,他一定花了不少钱,你帮我请他吃顿饭吧。
于是,从热闹的一天结束后,水舟摇又成了无业游民。
正好赶上周闲心和季豪杰都在,她又发了工资,就联络大家悄悄地出去,中午一起去吃饭。
周闲心一蹦三尺高,开心得不得了,她现在最喜欢吃吃喝喝,只要不让她拿钱就好。
季豪杰呢,最近正在对周闲心动心思,他约了她几次,小家伙就是不理他,这么相处的机会自然是难得的,只是他歪着脑袋往楼上看,那个家伙不一定很乐意吧。
什么《暗里着迷》,就你看她的眼神儿,瞎子也能感觉到不正常,还暗里......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他的意见,一抬头,他下楼来。
“中午去吗?”曾默存直接问道。
他瞧着他的脸色,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你想让我去不?”
“有时间就去。”他说。
“啊?”季豪杰疑惑起来,其实对于江河,他也只是有过那么两次挨揍的缘分,还真的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笼统的把他归结为那种冷酷的,神秘的,占有欲极强的大佬,毕竟他一直是江湖传说。
他原本在沙发上侧卧,此时忙坐起来穿鞋子,“我怕去了碍你们的事儿。”主要是怕你不高兴。
“你不去才碍事。”
单剩一个周闲心,于谁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