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角突然扫到白画身上的佛光,清殇像是被蛰了一下,恢复了理智,脸色更黑,果然起床气多了,容易伤及神经和心脉。

“夜寒露重,姑娘自当保重身体。”清殇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复又扯了头顶的树叶,又折了一段仙藤,做成了一件绿色的斗蓬,一挥手,斗篷便落在白画身上,不大不小,正好裹住白画瘦弱的身躯。

白画不解,明明刚才还阳光明媚的人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

白画身上的佛光果然被隐去大半,至少看着不再晃眼了。

清殇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不耐渐渐消失,头也不回地准备继续回到树中做春秋白日大梦。

绿色的斗篷将蛮荒的风沙阻隔在外面,不同于佛殿的清冷,这是一种久违的温暖,白画的眼光温热,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在眼角呼之欲出。

好吧,她本来就是一只多愁善感的小佛灵。

清殇转身,感觉衣角沉重,原来是白画扯住了自己的衣袖。

一只纤纤素手,柔弱无骨,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子。

清殇头上青筋直跳,忍住揍人的冲动,清殇背对着白画面无表情的问:“何事?”青筋直跳,发火的前兆。

明明是清静无为的大神,却为了一朵楔精时不时地火冒三丈,树干上的仙藤为自家主子感到微微丢脸。

在清殇的眼神将她纤细的手腕割断之前,白画赶紧松开自己的手,行了简单的礼,微赧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我……我只会跳一支舞。”

话毕,不待清殇拒绝,白画半空里跳起一支舞,绿色的斗篷伴着白色的群袂上下纷飞,如瀑青丝随风起舞,足尖轻点,悬于半空,腰间的丝绦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白画缓缓落在地上,容颜绝世,落尽桃花。

白画笑盈盈地,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星光,直视着清殇,和那些蛮荒的花痴女妖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她的眼神清澈如灵泉,没有半分杂念,倒映着清殇遗世独立的影。

任他凡事清浊,为你一笑间轮回甘堕。

蛮荒大陆,何曾出现过如此惊艳的舞姿,就是邪神莫卢,看得也只不过是群魔乱舞而已。

“你的脸……怎么红了?”白画在清殇眼前挥挥手。

万万年的修为在美色面前毁于一旦。

“此舞,甚好。”清殇头也不回,步伐有些凌乱。

为了更好的吸收蛮荒的血雾浊息,夜深人静的时候白画便飞到黒木山的山头上,努力吸收血雾直至精疲力竭,最后倒在黑木山上呼呼大睡。

醒来的时候,身上总披着斗篷,四周画了避魔圈。

白画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鸟兽经过,明明记得自己昨晚精疲力竭,倒头就睡,并未给自己披斗篷,也不记得自己会画避魔圈。

这几日她早起晚睡,倒是偷听了不少墙角,原来生在她的邻居是蛮荒的至尊,尊号清殇,所有的妖魔恶神恶灵都称他尊上。这蛮荒的所有女妖女鬼无不拜倒在他绝世的风姿之下。

白画痴痴地笑着,想着清殇好看的眉眼,有些小激动。

“怎的就这点出息?”温柔的语气,从容的步伐,不是阿难又是谁。

呔?白画惊讶地看着阿难,离开佛殿这么长时间,阿难竟是第一个来看她的。

鼻头有些发酸,眼睛有些微微地湿润,“阿难,你可来了,我好想念你。”

阿难闻言有些心疼,平日里见不得她受一点伤,此刻看着她脏脏的衣服,灰头土脸的,脸上手上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

阿难只是微微地抱了抱白画,又为她治好身上的伤,“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这叫他如何放心。

白画讪笑着,对于自己大大咧咧的毛病也有些羞愧,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信誓旦旦地表决心:“阿难,我是自愿呆在这里的,天天呆在佛殿受着人间的供奉与香火,我也想做一点事来证明自己。”

阿难这才恍觉白画不再像原来一样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了。

这几日他日日来照看她,便也听见了她口中老是嘟囔着尊上,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他好像越来越明白迦叶尊者所说的牵扯为何了。

他有些迷惑自己为何不欢喜,尤其看到白画叫尊上更是有些薄怒。

“阿难,你能不能帮我隐去佛光?”白画拽着阿难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她知道无论什么难事,阿难都会有办法。

“是因为这佛光打扰尊上睡觉了吗?”阿难郁闷地问道。

“嗯嗯,”白画满脸期待地看着阿难,好似下一秒阿难就能满足她的愿望。

“不行!”阿难坚决拒绝了白画的要求。有这佛光,他就能随时随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啊……原来阿难也有做不到的事,白画失落地低下头,不再去看阿难温柔的眼睛。

阿难无言,虽是一点私心,但着实是为了她好。有朝一日,他总要来接她回去的。

“协,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你要保护好自己。”阿难恋恋不舍地叮嘱。

“唔,阿难,代我向佛殿里诸位问好。”白画目送着阿难消失在蛮荒上空。

默默抹去眼角的泪水,白画勾起嘴角,牵强地笑着。

黑木山上空,清殇主仆二人注视着山上的楔精,神情有些复杂。

枸杞偷偷看尊上的表情,颇有些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尊上,要不咱回吧……”算来尊上也在黑木山上不眠不休好几夜了,立在某人的避魔圈外,护她周全,可谁知,让那个叫什么阿难的一来就抢了风头。

“去查一下黑木山附近有没有修为甚高的妖。”清殇吩咐道。

呔?“尊上,据咱所知,没有!”修为再高,也不会高过至尊啊。

清殇扶额,自己亲手造的仙侍如此废柴,总是有些伤感情的。

“本尊的意思是说,有没有那个女人对付不了的妖魔。”

枸杞恍然大悟,又有些疑惑。

真不明白尊上为什么对一只没有良心的楔精这么好,“可是,尊上,那只楔精她……”根本不知道您为她做的这一切嘛。

“传我命令,让他们退到黑木山十里之外。”清殇淡淡地吩咐。

枸杞耷拉着脑袋,愤愤地看了一眼还在多愁善感的白画,踩着云头领命而去。

待枸杞退下,清殇运行了一下全身的经脉,一切正常。适才看见那个女人流泪,他突然十分不欢喜。

夜晚,白画脱下身上的绿斗篷,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蛮荒上空的血雾开始聚集,被白画吸纳到自己身体,最近蛮荒的邪鬼恶神都在忙着增进修为,终止了相互残杀,这血雾一日比一日稀薄,白画终于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这蛮荒大陆的邪灵恶神虽阴险,见到清殇却要敬他一声尊上。

再说原因,便是清殇的真身所处的特殊位置,位于蛮荒大陆中央,自上古的传说中记载着蛮荒之眼,灵泉之源。谁动了蛮荒之眼,就注定了要被灵泉之水去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

而蛮荒的中央就是蛮荒之眼所在,所以任谁也不敢前去招惹。

白画初来乍到,不知清殇是蛮荒高贵的至尊,还以为清殇便是佛祖在段子里所讲的邻家翩翩少年郎。

就是清殇身边随侍的仙藤枸杞也没想到偏偏白画这种无知无畏的姑娘凭一曲青丝舞入了清殇的法眼。

说到仙藤,不得不讲一下他的来历。

某日,清殇在树中饮茶,想自己万年的清修,身边太过清冷,便度了千年的修为给依附在自己身上的枯藤。这枯藤得了清殇的恩典,又是叩头,又是跪拜,看得清殇一阵眼晕。

“不必扯些虚礼,本尊只是想找人说说话。”难得白日里了无困意。

“尊上可是烦恼自己犯了清修的大戒?”想来这枯藤也是极精明。

“是又如何?”清殇不以为意,生在这蛮荒,真身寸步难移,寂寞万载谁曾知,清修的戒律,犯了就犯了,世间一切皆有缘法,他已经等不到参破的时候了。

“蛮荒妖魔横行,本尊却生来仙身,本就是异数。”

清殇话里有话,蛮荒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尤其还在这乱世之秋,莫卢被囚,群龙无首。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小仙自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日后定常伴与尊上左右,不离不弃。”

清殇见这枯藤是少年的身形,想这枯藤修为尚浅,暂时分不出男女,也不会因性别生出事端,便赐他仙号枸杞,取自二树之名,盖因其棘如枸之刺,茎如杞之条,故兼名之。

枸杞连声谢过,长跪不起。

清殇烦这虚礼,便命他速速隐去,没什么事不要在他眼前晃悠。

经过了一段时日的治理,蛮荒上空日见清明,呼啸的邪风渐渐停息,邪神恶灵也都藏在自己的洞府,他们已经太久不见阳光,没想到这日头竟如利剑一般。

白画来到蛮荒数月,没日没夜的净化血雾,实在是闷坏了,默念心法,登上云头,身上的绿斗篷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飘在上空的幽灵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儿来,一些胆儿大的,就躲在她的云头下面叽叽喳喳的闲聊。

“想我们幽灵一族,亦正亦邪,却奈何蛮荒大陆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听起来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幽灵,看那德高望重的样子,应该是幽灵族长。

“邪神莫卢惨遭封印,清殇身为至尊却无所作为,流连花丛。”

“花丛?放眼蛮荒大陆,好像只有自己一枝朵楔,”白画心想。

“想那花神必然是美若天仙,不然怎能迷惑得了至尊的心神……”

“你们只可一听,莫要多言,传到尊上的耳朵里,又要平添是非。”

其他幽灵连声称是。

白画钻出斗篷,刹那间头顶佛光万丈,她弯下腰朝着云头下面喊:“可是尊上已经听见了呀!”

一群窃窃私语的幽灵突然被打断,吓得魂不附体,在半空中勉强稳住了身形。

正待细看,却见清殇立在云头,西风烈烈,衣袍上下纷飞,君临天下,王气尽显。

清殇身后立着一位少年,唇红齿白,一副秀气模样,虽没有至尊风华绝代,却也称得上是俊美。

幽灵们立即伏下身子行礼,密密麻麻地,在蛮荒大陆投下一大片阴影。

白画接收到来自幽灵们充满怨言的目光,往绿斗篷里缩一缩身体,不禁为自己辩白:“出家人与世无争,不打诳语,我身上的绿斗篷是尊上所赠,所以尊上才顺着自己的气息追踪至此,这才不小心听到了你们在背后说他坏话。”

“我……我们哪里说过尊上的坏话,妖女休要妖言惑众!”幽灵族长反驳道。

妖女?白画不解:“你们刚才不是称我花神吗?而且蛮荒大陆只有我那么一朵花……”

仙藤枸杞本来打算过几日开几朵楔打扮一下自己,见状便彻底死心了。小白说得对,蛮荒确实只有她这么一朵花,如若他要是突然来上几朵,尊上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想来他们主仆二人到底做错了神马,青天白日的,梦正酣,突然他就胳膊酸痛,邪风入侵,本以为出了大事,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君上的头发四散纷飞,用法力都拢不住,稍加追查,才知道白画正披着绿斗篷在高空中放风。

枸杞默默地咽下苦水,觉得君上好像更加可怜。

幽灵族长气结,把目光转向清殇,“还请尊上明鉴!”

白画再次开口,虽非故意,却如同火上浇油,“佛祖说,说谎的人要打屁股的!你们刚刚还说,尊上流连花丛中……”

适才,清殇还在梦中与周公论道,忽觉发顶生凉,才知道白画穿着绿斗篷腾云驾雾中。待用神识细细寻她,才发现她正在凝神屏息,专心致志地听一些幽灵闲话,他闲来无事,就顺便一听,没想到被白画暴露了行迹。

平日里,对这些闲言碎语,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被白画逼得不得不采取措施,否则有失至尊的颜面。

幽灵一族的元老气得胡须一跳一跳的,他们只是亦正亦邪而已,怎能称得上是见风使舵!

只见幽灵族长站出来回答:“启禀尊上,尊上洁身自好,值得万千妖魔敬仰。”

清殇为了给白画造遮挡佛光的绿斗篷,损失了不少叶子,头发都变得稀薄不保暖了。便想起前日被莫卢的妖火烧尽的山头,昨儿个求清殇赐法号,清殇闻其言观其行,最后赐予他凌绝顶的法号。

想想倒是有些感同身受。

“念在尔等初犯,本尊法外开恩,让你们感受一下摔打之苦。”说完清殇挥挥衣袖,收了幽灵的法力,悬在半空的幽灵身体开始往下坠,哗啦啦一片摔在蛮荒大陆。

白画一脸崇拜地看着清殇,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惩罚,下一次她也好想感受一下这种天女散花的美感。

清殇轻抚着眉心,看着白画呆笨的模样似是有些头疼。想来他至尊的威严总有一日要毁在这丫头手里了。

“小白,随我回去。”清殇头也不回地吩咐。

待反应过来小白是叫的自己,白画赶紧跌跌撞撞地跟上:“尊上,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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