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宫树红
棠梨笑着谢过了,喝了茶打趣道:“我朝大好江山,处处皆是风景,平时还没这个机会好好瞧呢。”
管事笑道:“你家娘子真是个和善性子。”
泱舟称是,他们两人结伴为了避免麻烦,就称作夫妻。
用了晚饭,回屋休息,泱舟打了地铺在地上,棠梨吹了灯就要睡,在马车上颠簸一天,骨头都要散了,说不累根本不可能。
“二姐,回到都城,我们要干什么?”
棠梨都快睡着了,闻言睁开眼。
“我早就想好了,去买间小院子,我们先住着,再去找棠梨。”
“……拿什么做营生?”
这个…棠梨想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有些体己钱,到时候可以做些小生意,放心,二姐不会饿着你的。”
泱舟不说话了,棠梨闭上眼昏沉沉的就要睡着,迷蒙中又听泱舟说了句什么,半梦半醒的她撑了撑眼皮,没听清。
庆宁殿主殿外的庭院里一棵杏树才落了花,满树青绿的果子,从屋里看去,秀挺的杏树与凉亭就像是镶在圆窗里的一副画,只是这天然的一副画有了风来会活灵活现了。
“殿下?殿下?”
“嗯?”
“殿下,今天宫中大宴,您……”
赵元初回神踱到大架木屏后,宝来使了眼色给等候一边的司衣女官,女官颔首带人进去,伺候太子穿衣。
今天是陛下犒赏边境大军的大宴,袁家老夫人并袁家女眷这会就在皇后仁明殿中,陪着皇后说话,袁家的几个晚辈也在其中,就连袁宏沉最小的孙子五岁的袁褐都进了宫,可见眼下袁家烈火烹油的势头。
袁家立了大功,皇帝心里高兴,该赏赐的,该进爵的只多不少,不晓得让多少人眼热,皇后还另赏了袁家的太太夫人们,又叫她们去仁明殿说话吃茶,这其里面的意思,是皇后想见袁宏沉的孙女袁袂,内外都在传言,皇后要给襄王说亲,襄王就藩前,婚事要定下来,这袁家满门忠烈,功勋之家,袁袂品性端庄,美名在外,就成了襄王妃的第一人选。
可这说来也是有趣,原先袁袂是说给太子的,太子婉拒了袁家,怎么就又说给了襄王,这其中的曲曲绕绕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也不敢多言,这是天家的事,背地里腹诽天家的事,知道了,是要被杀头的。
说给弟弟的媳妇,弟弟不要了,就说给哥哥了,说来还是襄王好说话。
女官的手很轻很巧,给太子带上镶东珠的金冠,红缨系在下颚,往后退了些却行出了寝殿。
宝来抱着拂尘在外候着,殿门外凌霄枝蔓攀爬,海棠吐艳芍药芬芳,满目春光真是叫人看了就心里欢喜,盯着树上的鸟雀,半饷都听不见太子出来的声,宝来咦了声,殿下怎地还没好?
一甩拂尘进去了,就见太子已换好冕服人靠在凭几上,面无表情望着窗外。
他身后博山炉青烟袅袅帐幔低垂,内侍静悄悄立着,天光灿烂,窗外风景如画,却半丝也入不了眼,心底那些个东西死死的压着,叫他透不过气来。
宝来瞧了好一会,嘶的声轻抽口气——殿下这是在发呆?
殿下也会有发呆的时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襄王的婚事?虽不曾明说,但大家都知道,襄王要跟袁家结亲,这袁家的姑娘当初可是说给太子的,就因为皇后不允,亲事泡了汤。
难道是…宝来脑子里快速运转起来,殿下其实有些喜欢袁家姑娘,这才心情不好?
有句话怎么说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这个意思不?他在屏风那勾勾绕绕的乱想,赵元初扭头,宝来满眼同情的望着他。
赵元初眉头一皱,没好气道:“见鬼了?”
宝来回神,堆着笑道:“殿下俊美,小的是看殿下看呆了,殿下这会去吗?”
嗯了声,掖了斓袍宽袖往外缓行,宝来在边上小心觑着他脸色,见太子面色平静,搜肠刮肚的找了两句话。
“袁家女眷这会都在皇后宫中陪着皇后娘娘吃茶聊天呢。”一边说完一面观察太子脸色。
赵元初淡淡嗯了声,问:“袁家的人都来了吗?”
听他似乎不以为意,宝来忙道:“到了,崔将军也在呢。”
今天论功封赏,崔定也是功不可没,要不是崔定,他早就死在鞑靼,上了架撵,进了甬道,不多时到了垂拱殿外,仁帝正与众人闲话家常,皇帝愿意跟臣子闲话家常,这就是一种隆恩。
皇帝跟臣子示好,散发他的亲和力,也是一种驭人之术,一个国家,需得君臣同治,才能兴隆昌盛下去。
赵元初进去,先是跟仁帝跪身行礼,而后内侍端了涂漆描金的团凳进来,仁帝示意太子跟襄王坐在一道。
赵元陌微微含笑,兄弟两并排坐了,对面是康王,靖王,瑞王等一众皇子,康王元策畏惧太子,更怕他父皇,因此这会坐的非常老实,笔笔直直的坐着,眼睛都不敢乱瞟。
就听仁帝跟袁家的长子说起当年袁宏沉做他伴读时候的少年往事,又夸赞崔定一箭射在龙津桥上力气惊人,仁帝话说的滴水不漏,都是他的爱将,仁帝两边都照拂,话语上不会去偏袒谁家。
座下还有几位文官,闻言纷纷称赞我朝能有如此谋臣武将,又说我朝兵强将勇,都是官家高明远识,是我朝臣民的福气。
赵元初托着茶盏,文文雅雅抿了口热茶,口中听的这些人马屁之词,唇角微勾,吃了半盏茶,茶盏搁在黑漆案几上,也不多言,凝神听上首仁帝讲话。
今天虽是宴请鞑靼之战的功臣,但前几日给各军的犒赏财物已经发放下去,今天呢,算是个家宴。
仁帝穿了件赫赤的圆领半旧缂丝斓袍,这是件家常的袍子,由此可见,今日的宴席不必太拘礼。
君臣皇子聊了会,这时候内侍进来说宴席已经摆好,来请命何时开席,仁帝便让众臣散了去坐席。
这时内殿只剩他们赵家父子,仁帝话锋一转:“元初,榷场之事笃定了吗?”
赵元初搁下茶盏,起身拱手道:“回禀父皇,已经铁板钉钉上的事,儿臣办妥后才回的。”
仁帝眼中露出欣慰,捋着下巴的短须:“这事你办的好,但我不夸你。”
赵元初面色一凛:“儿臣事情办的不够熨帖,父皇责怪是应当的。”
仁帝笑了声,摇头道:“要是旁人去做这事,将鞑靼人赶走,我会夸赞这人能干,但你是我儿子,父皇要耳提面令你,叫你不狂妄,不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