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魂游天外
公孙雪儿前天便找奶奶陪着到过此处,为了给雪儿积功德,奶奶特地传了她这引魂术,只为今日能把这阴魂引出这老婆婆的躯壳。现在公孙雪儿是以公孙雨洛的身份在此出现,可即便有这引魂之法,待会儿阴魂被铃儿引出来后,还要有个除掉它的法子。
“雨洛,你脸色怎的越发苍白?”孝清看她面色的变化,明显有些体力不支,急忙关怀。陈峰一把将他拉开,小声同他讲:“现在不能打扰他,要是出了岔子,他也要陷于危险。这引魂之法你大哥也提过,就是怕我把自己搭进去,才一直不肯教授。”
先前哪知引魂之法这般凶险,若早知道了,说什么也要将他制止,可现在正是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这时,周边突起一阵凉风,刮骨的冷,明明现在将才八月的天,如此冷的风想来跟这鬼物有关联。老槐树的叶子刷啦啦的响着,几只乌鸦在树梢怪叫几声,“哇哇哇”乱叫着飞远了。
待老婆子印堂处最后一缕黑丝没入铃中,雨洛收了铃,左手化掌为拳朝着老婆子胸口重重锤下,王老汉还未来得及呵斥,就听见老婆子痛呼一声转醒过来,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雨洛紧紧握住手中的铃铛,面色越发凝重,急忙孝清几人喊道:“快将他们带远些。”孝清几人意识到情况不对,顾不得多想,赶紧照做,帮老汉将老婆子抬到远处。紧接着孝清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紧促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铃”铃声越来越快。陈峰赶忙回头,便看到雨洛紧紧压着铃身,嘴里急急的默念着什么,脸上细细的汗珠越来越多,忽的正大杏眼,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雨洛连忙把铃铛向前扔了出去,足下点地同时朝后暴退。
铃铛被扔出去后却并没有落地,定睛看去它此刻正滴溜溜的浮在空中颤动着铃身。铃声响的急促,黑黄色的铃铛在夜里微微闪烁着金色和红色的光晕。几个呼吸后只听“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道鬼雾骤然间散开,雾里睁开两只幽绿幽绿的眼珠子,泛着寒光,时不时发出野兽的咆哮声。待黑雾敛了些,那鬼物终于露出大致模样。
青眼獠牙露凶光,乱发宽袍衣自狂。怪啸一声卷雾而起,周边家户里的狗瞬间狂吠起来,墙角打着两只绿眼的黑猫嘶哑的叫出声“喵…嗷…”浑身的毛发直直的竖着。
猫狗的叫声兴是惹恼了这鬼物,竟然狂性大发,朝着孝清几人所在的方向杀了过来。三人长这么大哪见过这等凶物,高瑞晨刹那间失了神,身子瘫软一屁股做倒在地上,面露惊恐极力向后爬去。陈峰握着木剑的手微微抖着,孝清也面色惨白,心中苦道:这哪是一般的鬼物,从大哥平日里讲的那些鬼怪高低来分,只怕是那积怨太深的恶鬼,据说这鬼一旦凶性爆发后最难对付。
见那鬼物就要近身,陈峰硬着头皮一剑刺出,鬼物也知桃木剑厉害,微微一闪身躲了去。陈峰一击不中收不住势头向前一栽,鬼物抬起干枯的手抓便朝他肩头狠狠抓来。孝清见状一咬牙赶忙双手握剑朝那鬼物横劈了出去,鬼物急忙收回爪子一矮身避过这一剑。雨洛抬袖拂去额头的香汗,看到那三人正在受难,赶忙起身要去迎战。
只是一瞬,陈峰便被鬼物放的黑烟迷晕了去,而高瑞晨早早爬出了院门不见了踪影。王老头抱着昏睡的老婆子,看那鬼雾那般狰狞的模样竟然也吓晕了去。孝清一劈不中,慌乱中侧身又是一剑斜砍向恶鬼的头颅,这鬼物速度出其的快,几番乱砍横劈都没能沾到它的衣角。
“桀桀桀……”鬼物阴恻恻的笑声扎入耳中,教孝清浑身一颤,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鸣,眼前人影迷离,掉了剑抱头痛呼。
“孝清……不要啊,”雨洛哭喊着就要冲近,不料那鬼物竟不理会他手中的木剑,一双鬼爪照着孝清的眼珠子就要戳了过来。若真是中了这一招,只怕就不只是瞎眼的下场了。
孝清看着那干枯的泛着寒光的爪子在眼前放大,头痛之下却看成数道影子在眼前散开来。眼见就要性命不保,说时迟那时快,天空骤然爆开一团金光,紧接着整个院落亮如白昼。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经过,那光幕扩散开来瞬间将孝清连同那鬼物笼罩了去。雨洛一头扎在光幕上被弹飞跌在墙边,闷哼一声也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光从何来,那鬼物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原本疯狂恶毒的绿眼睛瞬间没了光彩。黑雾散去竟是一名衣衫褴褛的青面女鬼,正瘫跪在地上不停的打着哆嗦。
孝清的头痛缓缓消失,耳边寂静无声,浑身没了知觉,身体轻飘飘的朝上空飞去,眼睛缓缓睁开,双目多了些往日里不曾有的别样光彩。只看得自己周边一片光亮,径直升上云层,推开星月,不知飞了多久多久,直到头顶浮现一道金光方,他才跌了几下稳住身形。
仰头望去,是一尊金佛,高达数丈,慈眉善目,背靠祥光,周天星辰为之做趁,日月因其敛光。大佛两边正立两位秃顶使者,望着破云至此的白衣少年。
“金蝉子,还不速见我佛如来?”右尊使者喝到。
孝清虽然脑袋恢复了些清明,却不知为何这和尚叫他什么金蝉子,面色疑惑朝大佛望去:“小生不知如来佛祖神容,冒犯之处还望见谅。”那使者又要说话,却见大佛摆手,只得施礼退了回去。
大佛眉目祥和看向孝清,佛音浩荡,讲道:“你已饮下孟婆汤,消去了前世记忆,不知金身也不为怪。我今日从瑶池赴会路过,见你受难方才出手降了那鬼物。”
“小生谢过佛祖救命之恩。”孝清闻言赶忙拱手道。
“嗯,刚才那鬼物非同一般,想是从冥府潜逃出的恶鬼,戾气最深,还有颇有些法力。原本她已经被一老道封在了木桌里,后被王老头捡了去,才有了后来灾祸。现在你被那鬼物扰了神魂,已经元神离体魂飞天外。”如来大佛又道。
孝清闻言心头大惊,难不成自己要死了吗?面带惶恐急忙跪下求道:“求佛祖大发慈悲救我一救,母亲还在家中等我回去,我尚未报答父母恩情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啊。”
“你这一世本来还未到阳寿尽头,我现在已将那恶鬼收了去,你可以回去了。”如来说罢,右手食指轻点出一道光裹住了孝清。
孝清突然脚下一空,从云端跌了下去,任凭他在空中扑腾也没能收住一点势头。接着耳边又传来佛祖的轻叹:“哎……,天地无边固方圆,人若圣贤需问道,去吧……。”
跌出云层,便见到山岭千重,江河交错,茫茫人间,广大无边。随着眼前景物渐渐模糊,头脑又是一片混沌,放轻了身沉沉睡去。
再睁眼,东边天空已出现了些许光明,鬼物也早没了踪迹。此刻正见雨洛抱着自己的头哽咽着,满脸梨花带雨。陈峰端着一碗热汤走来,也是满脸衰容。
“雨洛,现在几时了。”孝清揉了揉发沉的脑袋问道。
见孝清清醒了,雨洛急忙把他扶着坐到了藤椅上。上下打量着他急声道:“我和陈峰醒来见你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只有微弱的脉象,还以为你被那鬼物给害死了呢。”说的时候,只看她眼睛红红的,眼中神色是又怨又疼。
孝清笑了笑,接过陈峰递来的热汤喝了几口,见他脸色不自在,双手搓动着,想必也是为昨晚的夸下的海口有些尴尬。
这番元神回体,清醒后全然记不清昨晚金光炸开后的事情。只在模糊之中记得有一道声音在告诉自己什么。
王老汉千恩万谢的不停的给三人作揖,见陈峰几人就要出门,王老婆子急匆匆的从堂屋赶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物,长长的被一层黑布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听王老汉讲,这是一柄王老头祖上传下来的宝剑,也不知这祖上是做什么的,只是一代代传下来,到他这头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代了,放在家里几百年也没见生锈,家里也从来没个习武从军的男儿,便把它送将给了陈峰,以表答谢。
解去布头,陈峰将剑从鞘中一拔而出,咻地一声寒芒闪过,剑身冰寒似雪,双刃锋芒四射、惊魂夺魄,果真一把好剑,看的陈峰连声惊叹。王家不知剑名,孝清为它取名“寒魄”。
收了剑,别了王老汉,太阳已然出了东山。
陈峰得宝剑后喜不自胜,欢喜的回家去了。孝清也要打道回府,公孙雨洛紧跟在他身后,暂且没有离开的意思。
“孝清,昨夜真是把我吓坏了,本想着让大家一块儿去探探这鬼怪,实在不曾想这般惊险!”雨洛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孝清径直走着,突然顿了脚步猛地回头看向了他,眉头皱了皱问道:“莫要再纠结昨夜之事了,那也不全错在你,是我们要去看个稀奇才来的。只是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没有把握的事情,尤其是那引魂术,一个不慎把你自己小命都要搭进去的。”
看了看日出方向,思虑一下又讲:“你那引魂之术从何处学的?我怎地感觉越发不了解你了。”
雨洛闻言,长长的睫毛微颤了颤,随即编个幌子:“就许你们有人教武学术,不许我高人教呀?”躲了话题不再理他,嘟起小嘴大步走向了街潮。
见她不愿讲,孝清也无法子,只得理了理衣衫回家去了。
孝忠正在院子里晨练,拳脚如影,喝如雷鸣,素兰在一旁连连叫好。孝清进了院门,正见父亲换了朝服要去上早朝,心里暗道不好,赶忙上前请安,唤了声:“爹爹早。”
李志昨夜歇息的早,并不知这孩子夜里偷偷溜出去的事情,只想是他今日起了早外出走动走动,应了声便出了院门。
今日也是三房柳如玉进庙里上香的日子。自从生了孝清,每逢八月初十都要到庙里进香,只求佛祖保佑孝清平安顺遂。丫鬟春香已经备好了香烛,柳如玉见儿子来了,招手唤他过来:“今日上香,你与我一同前去,也好亲获福恩。”
灵禅寺是前唐王为一名高僧修造的,但这庙并不是只有皇家贵妇才能来此进香。当初建造此庙宇是应了那高僧的谏言,接纳众生芸芸,不论达官贵人还是普通黎民,皆可到此进香请愿。
据说这庙灵的很,但寺院的主持却很少抛头露面,坊间相传他是一位法力无边的得道神僧,与那玄奘大法师颇有渊源。
这寺院建于羁灵山西侧,周有群岭相绕,背有青山来靠;东西观日月,万年金光照。庙居高处,丈宽青石阶足有三百余块,自下而上观之巍峨耸立、庙宇烁烁生辉。真是除却灵山有圣地,天子脚下一灵禅。
进了庙门,信徒往来数百人,梵音不断、檀香不绝,木鱼轻叩处是一型尚,正虔诚的念着佛经。
提了裙摆迈过门槛,如玉拉着孝清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春香点了香烛,奉与夫人,如玉接过在香炉内进了香。
刚拜完佛,便听见一声“阿弥陀佛……”,抬头正见一老僧,白眉长须目慈善,打了声佛号朝如玉走近施了一礼。“柳施主来啦!”
春晓搀起自家夫人,柳如玉收了袖口作揖还了一礼,“见过方丈大师。”
这老方丈自刚才过来,便一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郎,眼中的灵光越发精彩,还能看到他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喜色。惊叹道:“想必这就是令公子吧?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柳如玉见他称赞自己的儿子,心里很是欢喜,这老方丈常年不见人,更是金口难开,谢道:“小儿孝清承蒙方丈夸赞。”
孝清见状,也规规矩矩的向方丈施了一礼。看着老和尚该有个八十高龄了,可方才又看他步履稳健,双目清明,一点都没有朽意,心里暗暗称奇。
老方丈又道:“小公子近日诸多事情可是让你觉得怪异,不得其解呀?”
“哎?你怎么知道?”孝清见他猜出心事,语气颇惊忙问。
老方丈笑而不答,又道:“我看你佛性有根,且是深造化,可愿随我修行?”
这番话着实叫三人惊住了,如玉惊他怎会如此高看小儿,孝清惊他初见面便要他出家,春香嘴巴微张,心头只叹大造化。
“承蒙方丈错爱,只是我并无出家的意愿,何况和尚戒规那么严,我一少年郎实在无缘。”孝清急忙摆手,作势就要出了佛堂,生怕那老和尚硬拉着他出家。
老方丈也不急,只是笑着说:“怕是今日缘分还未到,若来日想要断俗如佛门,可来此处寻我。”
柳如玉携子拜别方丈,一路上心中反复踱着方丈的一席话。
数日来都不见高瑞晨道私塾上学,据说是病了。课后陈峰便拉了孝清、雨洛,疑惑道:“莫不是那日他被吓破了胆?我只道是他逃回家去了,今日却是他家里差人来塾里告了夫子称他病重,这几日来不了学堂。”
“瑞晨不似你这般胆大,被吓到了也有可能,今日下了学,我们同去高府探望一番。”孝清摇头苦笑,心中暗暗祈祷。
下了学,几人到街铺包了些补品,提着就往高府去。
这高家是富商商贾起家,在京城都排得上名号。即便知道这些,可走进高家宅院还是不免被内设的华丽所吸引,真是黄金万两做金山,白银千锭盖楼台;绫罗随处见,奇花样样珍。绕过长廊是一波猩塘,塘中砌一假山,偶闻女子嬉笑声。
高家正主不在家中,说是下了江南查些账目。现府里上上下下都由正房夫人杨氏管着。这杨氏相貌端庄,身姿妖娆,虽然年纪刚过了四十,也挡不住那股绝代风韵。此时见她正坐在前庭同一美艳女子说笑着什么,那女子想是高家的五小姐,虽是排行第五,比高瑞晨也小了两三岁,却也同孝清年纪相当。
听家里来了外人,那女子转过腰身,秀清略微对视一眼,心里大赞,此女与其母果然七分相像,都是这么美艳动人。
“见过高伯母,我们是来探望瑞晨的。”孝清施了一礼表明来意。
杨夫人点了点头:“嗯,有心了,潇儿你带几位前去你三哥哥那边。”五小姐全名高瑞潇,她起身多打量了两眼几人,轻声说:“你们随我来吧。”带了三人走出了前庭,朝后院走去。
高瑞晨的房门紧闭,五小姐上前扣了扣,唤道:“三哥,你几位朋友前来看你了。”
紧接着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只听“叮铃咣当”一声,像是茶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良久,屋里头高瑞晨声音虚弱的回道:“五妹,你带他们进来吧。”
推门进来第一眼,孝清留意到桌子旁边的地上多了一滩未干的水渍,高瑞晨靠在床头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你们聊着,我去命人砌一壶茶来。”五小姐说罢出了门。
陈峰把补品放在桌上,拉了凳子坐下。雨洛同孝清过到床前,面露关怀之色问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这几日都不见好?”
高瑞晨眼皮耷拉着,喘了几口气故作虚弱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子虚,静养几日便好。”
也是恰巧,五小姐正端了茶进来,接了话说:“哥哥,你就别装了,脸皮薄就脸皮薄,非要装病。这几日不去塾里上学,耽误了学业,父亲回来可要问罪的。”
孝清恍然,这人哪是真的生病,想来他还在为那晚逃走的事情不能释怀。陈峰接过五小姐递来的茶水,眼睛总是盯着人家看,满脸赔着笑,直看的五小姐脸上飞起一道红霞。高瑞晨瞥见,故作胸闷干咳了三声,惊了陈峰的一脸痴相,教他右手一抖,茶水竟灌到鼻子里,呛得他眼泪直流。看他这幅憨相,五小姐掩着红唇轻轻笑出了声。
被自家妹子这般说破,高瑞晨也只得干笑几声,气氛说不出的尴尬。孝清再看向他,见额头上浮出些汗珠,眼神躲闪,又转头看着雨洛、孝清急忙赔笑道:“两位若是怪我,干脆打我出出气吧,那夜我真是给吓怕了。”
一向清高自傲的高公子都这般低三下四,孝清也看出他他的悔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骂到:“怪,当然要怪你,撇下我们三个,你一个人逃命不说,还装拨我们虚惊一场。”
孝清嘴上这么说,可眼里的神情却告诉高瑞晨他们没在意那夜之事。
毕竟他也是个凡人,既没陈峰壮实也不如孝清对奇闻异事了解的多,遇到那等骇人的事,被吓得逃命也在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