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 界限

拾荒老者。

缓缓从巷子之中走来,几乎已经年过花甲,浑身披着乱七八糟的烂衣破布,有一只眼睛玻璃体都已经浑浊难看。

仅剩的一只眼珠子似乎也是瞳孔有些发散。

咋一看,总感觉有些瘆人,让人不敢直视。

姜鱼静静站在巷子门口,路灯将他的身影拉扯的很长很长。

老者踱步而来,没有停顿。

姜鱼伫立原地,没有退避。

“有点东西。”老者说。

“没有东西。”姜鱼说,看着老者,如同看着一个故人。

只是他的眼神之中没有丝毫见到故人的热切,仔细一品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多少年了?”老者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山中不知日月,镜中已过千年。”姜鱼说,随即转身,即欲离去。

“此地城隍百年,一直都在。”老者似乎要说什么。

“罢了,罢了。”姜鱼说罢了,老者没说完,姜鱼已经不感兴趣。

老者那浑浊的眼珠子似乎有着什么在缓缓变化,然后另一只眼球便是缓缓涌出一丝光芒。

他伸手。

遍地楼宇不得见,眨眼之间便是天高海阔,明月高悬,枯藤老树,庙宇楼檐在侧。

姜鱼看着四周这一切,嘴角掀起一抹幅度,随即叹息一声。

景色似曾相识,人却已是物是人非,不看也罢。

“你,为何,为谁?”姜鱼问。

“苍生法度,轮辋为生,天命难违。”老者说,身上的破衣烂裤便是缓缓变化,上边出现了一个个诡异的文字,泛滥金光。

“可以违。”姜鱼再次叹息一声,只是这声音只能他自己听见。

“也罢。”姜鱼又说,“你我有界,各为其主。”

挥手一点。

这四周并没有什么超凡的动静,只是刮起了一阵微风,微风刚过,折断了那些枯黄的树枝,吹灭了拾荒老者身上的微光。

拾荒老者一愣。

姜鱼却已经站在他面前,挥手,他的脸上便是好似有着一万张不同的面孔在轮转。

“千人千面!”老者一愣,随即有着一丝惊恐。

随即胸口中了一掌。

姜鱼拍拍手,然后挥手一点,一丝白芒在他指尖绽放,整个世界崩塌。

那一轮白月,陨落了。

老者闷哼几声,眼里涌出一丝惊骇,他惧怕的不是姜鱼,而是他指尖那一丝白芒。

“纸扎店,不欢迎你们。”姜鱼说,然后走向前方,一条大路影影绰绰不知道通向何方。

随着姜鱼的离去,整个世界在崩塌。

巷子里的拾荒老者身躯更加佝偻了,他缓缓消失在巷子之中,地上有着几滴殷红的鲜血洒落。

而姜鱼早就离开了巷子。

古城南,纸扎店门口。

姜鱼看着那个站在原地等他的道士。

老道士躬身行礼。

姜鱼避开。

“上仙。”老道开口。

“世上已无仙。”姜鱼随手将嘴角的鲜血抹掉,旁若无人的走进了纸扎店,看着孙玲珑那黑白照片,姜鱼抓起一把香。

不过。

他并没有点燃,沉思了一下,终归是放下。

门外。

老道士看着姜鱼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他手心掐住的印决捏紧,然后消散。

“天命莫非真的可违?”老道士好似自言自语,但是声音却是仍然落在姜鱼耳中。“冥王归位,十四幽冥重开,这世间必将掀起惊涛骇浪,苍生以身渡劫,皆难存天地……”

“与我何干?”姜鱼冷冷一笑,感应到老道士身上那那股气息消失,并拢的双指也是自然分开。

老道士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道明了,送上仙。”老道士这一次说完就走,他没有再回对面的门面,而是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如,那一天晚上阻拦孙玲珑于街角。

只是这一次,他连动手的想法都没有。

纸扎店,后堂。

姜鱼推开了青铜棺椁。

四目相对。

“睡的可好。”姜鱼问姜鱼。

姜鱼的双眼在黑夜之中,如同那明亮的星辰,随即又掩藏与黑暗。

“还好。”姜鱼拍拍手,“我睡了多久。”

“不久。”姜鱼说,然后身形变化为透明,消失在青铜棺材上面的八卦镜之中。

姜鱼看着八卦镜,眼里涌出一丝思索之色。

“喂,你不会用我的皮囊出去干什么坏事了吧。”

“不可能,我出不了这个门,这是界。”

“界?”姜鱼陷入思索,随即明了。

在睡觉的过程当中,有个人一直在教他一些未曾接触过的东西,比如术士遗篇,比如符篆……

虽然现在脑子你没有留下多少,但是他知道,这界相当于一个屋子。

镜仙无法出纸扎店?

姜鱼不懂。

只是这一次睡醒过来,感觉身体更为疲倦了,钻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已经跟个老头子差不多。

鬓角发白,少生华发。

委托书看来并不是跟他闹着玩啊。

按压着手臂上原本彼岸花存在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热水的缘故,还是其他。

此时虽然手臂上并没有彼岸花的存在,但是无名指上边却有着一枚血色的戒指。

那是曾经彼岸花存在的证据。

彼岸花不见,但是戒指初现,姜鱼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洗漱完毕,姜鱼孙玲珑点燃了一把香。

出了门,准备找个夜宵摊对付一下。

原本是想要找老道士一起,但是对面大门紧闭。

也不知道老道士睡着了,还是在医院里没有出院。

烤了两个腰子,一碗炒粉。

姜鱼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人虚弱的时候,第一时间总想到吃,特别是所谓的以形补形。

对。

姜鱼感觉自己似乎是肾亏了。

“喂,你看那个家伙,不会是有病吧。”一个染着黄头发,肩上纹着过肩龙的小年轻明目张胆指着姜鱼的背影哈哈大笑。

同桌的人轰然大笑。

夜宵摊的老板眉头一皱,但是没说什么。

姜鱼摇摇头,不想跟这些没有经历社会残忍的小年轻计较。

未曾想。

那些人变本加厉。

“我说,我要是未老先衰成这样,我非得自己从南城大桥上跳下去不可。”

“我也是。”

“活着都觉得窝囊。”

“唉,可怜呀。”

“快,拍下来放上去,让大家看看这个怪物……绝对是要火起来。”

姜鱼放下了手里才啃了两口的腰子,眉头一皱。

一直悄悄关注姜鱼动静的老板赶紧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两瓶冰镇的啤酒。

“老弟,老弟,别生气,这一顿老哥做东。”老板一脸和善的将酒放在桌子上,麻利的开了酒,倒出两杯。

“这一杯,我敬你。”老板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还想吃什么,尽管跟老哥说。”

姜鱼愕然,随即微微一笑,也是将老板斟的酒一饮而尽。

再看夜色,仿佛世间也并非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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