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车红砖（3）

宋东子刚走，朵大牛就带着两个儿子，推着排子车来了，乡亲们又七手八脚地给装了一排子车，才慢慢散去，朵三牛就让李秀棉在路上看着砖，自己和大哥他们三个，推着排子车把砖运到大哥院里，这是朵三牛走之前和大哥商量过的，砖得三四年才能攒够，砖运回来了，放在自己家的栅栏院里，时间长了，怕有人偷，要放在大哥的院子里。

砖都拉进来后，朵大牛把数好好点了一遍，整砖一千四百五十块，半截砖二百一十块，朵大牛拿了一张纸，一个铅笔头，让朵三牛记上，朵三牛说：“大哥，不用记，那还能少，放在你这，我放心。”

“记上，这都是你在外拼命挣的，我给你的时候，一块都不能少，再说，要是谁家结婚盘个锅头来要几块，我也有话回人家，有数的东西，不能动。”朵大牛认真地说，朵三牛琢磨了一下，也是，就在纸上画了一个整砖的样子，写上了一千四百五十，又画了一个半截砖的样子，写上二百一十。

朵大牛把纸放好，和朵三牛蹲在砖跟前儿唠嗑，朵大牛说：“你在砖窑干的咋样？”

“活挺好，钱也准当，顿顿白面馍馍，有时候还烙大饼，蒸包子，一星期准能吃两回肉，跟过年一样，大哥，我琢磨着，这次回来，我想跟二哥说说，问他去不去，二哥也没有啥手艺，跟着房班子干小工，不如在砖窑挣的多，还一天三顿好饭。柱柱就比强强小一岁，说媳妇跟强强前后脚的事，也得抓紧挣钱。”朵三牛说，朵大牛用烟叶卷了一根烟，点着，抽了一口，说：“唉，一去三四个月，你二嫂子太厉害，你二哥说了不算，他出不了门，去年你二哥要到山上去搬石头，你二嫂就不让去，说去可以，每天回来，三十多里地，自行车带钱都花不起，咋回来，去不了。”

“嗯，也是。”朵三牛点点头说，朵大牛说：“你二哥还好，大丫头过两年就嫁人了，说的人家挺好的，能给点彩礼，二丫头长得也好，俩丫头差两岁，也是前后脚，也能给点彩礼，再说，你二嫂家条件也好，给柱柱盖房的时候，也能凑点，你不用替你二哥发愁，倒是你，还有个丫头上学，万一考上了初中，高中，还得花钱，不一样。”

“嗯，嗯，也是。”朵三牛说，朵大牛说：“要我说，咱们瓜瓜就混个小学毕业，就别上了，不是睁眼瞎就行，又不是多机灵，根本也考不上初中，别费劲了，孩子大人都跟着受累。”

“先上着吧，我琢磨着，咱家多少辈都是种地的，一辈一辈都挺苦，想让孩子试试，万一要是考上了，吃个公家饭，改改门风。”朵三牛说，朵大牛的烟卷吸完了，把烟屁股摁在土里，说：“反正是你家的事，你自己琢磨好，强强上学的时候，我看你也挺卖力气，结果咋样，还不是没考上，再说，我瞧着，强强还比瓜瓜灵光呢。”

“嗯，先上着说吧。”朵三牛说完，两个人一时没有话了，蹲在地上，待了一会，朵三牛又开口了，说：“大哥，这几天我一直琢磨着，再过一个来月，到麦口了，农场的地多，自己根本收不过来，有离得近的村子去给割麦子，我问了，割一亩地一块钱，像咱们这样的好手，一天能割二亩半，那就是两块半，要是割上半月二十天的，能挣四五十块钱，这是好事，要不你张罗张罗，叫上二哥和几个侄子，不行让大嫂二嫂也去，你想想，一个麦口，就能挣二三百块钱。”

“我琢磨琢磨。”朵大牛说，皱着眉头，黑黑的脸庞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一下会，说：“活是能干，住咋办？吃咋办？农场咱没有认识的人。”

“我琢磨了，村长不是有个远房的亲戚嫁到农场了，我觉得，麦口前你先去一趟，找找人家，看看能不能给接活，给找个地方落脚，实在不行，给人家抽个油头，总归是自己落的多，大哥，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朵三牛说，朵大牛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儿，晚上我找你二哥商量商量，家里这么多的人，麦口上把自家的麦子割了，垛在家里，等去农场挣了钱，再回来慢慢打自家的麦子，我觉得行，三牛啊，出去不白出去，还给自家兄弟找找活了，不赖，不赖。”

“先试试，看行不行。”朵三牛嘿嘿一笑，憨厚地说，朵大牛说：“你啥时候走？”

“明天早上走，不能耽搁，这砖窑的活好，老多人盯着，我不能耽误，我也是运气好，去问的时候，刚好有个人走了，我赶上了，要不就说，啥都是凑巧了。”朵三牛说，朵大牛点点头，说：“那你麻利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吧，你走了，你媳妇没少来这给你大嫂念叨，一念叨就擦眼抹泪的，她一个人带着瓜瓜也不容易。”

朵三牛又跟大哥唠了几句，就回到家，到了家里，李秀棉正坐在院里等他，一见他进门，哭丧着脸说：“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了还不知道赶快回来，在外面干啥呢？”

“跟大哥说了点事，你不懂，去把瓜瓜的作业本都给我拿过来，我看看。”朵三牛扯了一个板凳，坐在院里说，李秀棉一听，回来连饭都不说吃，家里啥事也不问，就要看瓜瓜的作业，生气地说：“你不饿呀，瓜瓜的作业能顶饭呀？”

“不吃了，都到这点了，日头偏西了，凑到晚上一起吧，还能省俩玉米面饽饽。”朵三牛说，见李秀棉别着脸，不看自己，也不去拿女儿的作业本，急了，大声说：“你想干啥？想造反呀？拿瓜瓜的作业本过来。”

“我说朵老歪，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三多月没有回来，回来在外面待半天，到家啥也不说，就要看瓜瓜的作业本，家里就瓜瓜的这点事呀，家里地里那么多的事，你都不问问。”李秀棉拍着腿，大声说，朵三牛起来，把李秀棉半拉半拽地拖到屋里，关上门，瞪着昏黄的眼珠子说：“你嚎啥，让乡亲看见笑话不？你说说，家里能有啥事？就二亩地，回村的路上，我看见麦子的长势了，还不错，就等收了，家里有啥，就四只老母鸡，三只兔子，也不下崽，还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