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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离世

她太自卑,亦太执拗。

黎婉素穿过后花园,意欲回房准备一些明天要穿的衣物。她的私事从来都自己打理,那些下人并不乐意帮她,她也乐得一个人清静。路过一个拐角时,恍然看到一大片的紫罗兰花都盛放了,美到极致。她忽然忆起管家爷爷口中那个有关“暮晓之初,百花盛放”的故事,阿玛对娘亲的爱绵延至今都不曾有一丝的衰减,只是当初那百花盛放的奇景再难重现。万物自有定律,季节气候的不同,原就无法达成“暮晓之初,百花盛放”这样美好的愿望。只如今,这紫罗兰仍是盛放的,盛放的妖娆妩媚。

黎婉素自花丛中的秋千上坐下,轻轻摇摆,倒也是素静的宛若仙子。那纯白的面纱,安然的掩映着隐约可见姣好的轮廓。尖削的下巴并没有因瘦弱而显得骨骼分明,只仿佛生来就同那紫罗兰一般应是妖娆妩媚的。略显性感的粉唇未施任何颜色,是极天然的嫩滑。肤如凝脂,是一点不为过的。只那一道疤,斜斜地横亘在左边的脸颊上,是她无力跨越的心理障碍。她的自卑来的极浓极重,又随时光的加深无限绵延,深入骨髓。

有细碎的脚步声临近。黎婉素欠欠身,准备离开。是阿玛房里的使唤丫头铃儿和后院的侍卫。他们一路暧昧着,旁若无人般。阿玛在时,铃儿待她是恭谨顺从的,而阿玛一旦转身,她对她则是鄙夷不屑的。他们都当她是懦弱好欺负的,她也确实懦弱着任由他们诋毁,从不在阿玛面前言语一声。她从不知道他们与娘亲到底有怎样的纠葛?竟是要如此怨恨,哪怕娘亲过世多年,她们也要将所有的怨恨加诸于她的身上。她们从未想过,无论如何,其实她都是无辜的。而她想过,却也从未深究。她的每日都很忙,忙着练琴,忙着看书,忙着绘画。她需要太多的事来弥补大脑的空白,无论那空白是由从小缺失母爱带来,还是因了黎洛轩从不间断的纳妃子。

“你别看她平时低眉顺眼的,其实骨子里傲得很!”三人擦肩而过时,忽然有尖利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

“你!”她气急,抬起纤细的手掌举到半空中,终了,仍是颓废的放下,转身离去。

“啊!”黎婉素一个琅跄,被足边忽然伸出的脚绊倒,顷刻便摔在了一旁的花丛中。起身前仍是听到刺耳的声音,“你看她,就这样就摔了个狗吃屎,笨死了!”她可以想象得到铃儿有的是怎样嘴角上撇的模样,一如,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心痛加深的那份和忍耐力提高的那层。

其实骨子里傲得很。

也许是吧。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或言辞来解释她的为人,她的癖好,她的样貌。

她习惯了。可心,还是会痛。铃儿的鄙夷大约是听说了她要进宫参加这次盛典吧!她们又怎会知道,她其实不乐意的。

黎婉素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和花瓣,有许多美丽的花瓣也一同被迫混合进了泥土,她一一拾取,放在掌心。有风吹来那一刻,每一瓣,都仍是安然静卧着的,没有逃离,没有厌倦她的触碰。她其实知道,这些花瓣于她掌心,不过是脏了,重了,才没有了力气飞离。与她,本不相干。

黎婉素双手合十,做成祈祷的模样,心中碎念的不知是有关谁的事情。然后,离开。

一个年迈的老者自偏僻处缓缓走出,静静看着渐渐远离纤瘦的人影。晓晓她总是这样,她该强势一些的,明明她才是小姐,应当娇生惯养,却是仍要受如此多的挫难。而这丫头,兴许她还以为是在替少夫人恕罪呢。

也许是该揭示真相的时候了。黎伯想,晓晓这丫头同她娘亲一样,只是,倔强的让人心疼。

傍晚。黎婉素安静地坐在绣床上整理衣物,着实无聊,便拿起一旁的锦帕重又绣了起来。是未完的牡丹花。火红火红的牡丹花。不似她安静淡然的性格。牡丹花寓意的是富贵华丽或者女子的国色天香。她不过是喜欢,说不出来的喜欢,仿佛骨子里本就存有的东西。

“小姐,小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临近,不用想也知道,如此大大咧咧的风火,无论人前人后都一如既往待她的,也只有贴身丫鬟蟹了。“小姐,大事不好了!”蟹喘着粗气,不住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手拎起一边的水壶便径自灌了起来。舒过一口气之后,忙说:“小姐,老爷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黎婉素任由蟹搀扶着,浑身虚弱无力,只是仍要勉力支撑着。

“听黎伯讲,好像是老爷的命数尽了,该有这么一回的。”蟹回答的小心翼翼,越说声音越低,虽如此,仍是清澈的落进黎婉素的耳里。蟹看着黎婉素脸色苍白的样子,有些吓到。她从未见过小姐这个样子,更别说她颤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蟹兀自便想起了自己原也是孤身一人,生来就被人辗转着卖,忽地就对黎婉素生了几分同情之心,大有同命相怜之感,遂也安静下来,小心地搀着她疾步向主屋走去。

“黎伯,阿玛他···他还能好吗?”黎婉素用力的望了一眼床榻上一动不动躺着的父亲。她好想用力的椅,大声,很大声的呼喊,可是胸腔里的压抑让她发不出一丝的力气。那是一种历尽沧桑的绝望。阿玛时常一个人于娘亲的冰棺前站立,涣散的目光总像是要支离破碎般坚持而又无力。他他早已形容枯槁,不过是为了她,才勉力支撑那么多年。

“贝勒爷已经去了。”黎伯转身回望了一眼黎婉素,叹息一声,轻微说道:“晓晓,以后这个家,就靠你来支撑了。黎伯会帮你的。”说完便起身将黎贝勒留下的遗书拿给她。

晓晓亲启:

孩子,我就要去了。你娘亲离开那天我就该走的,我不想她孤单。但又不舍得你,你娘亲也不舍得,所以,我定要将我们的爱一同给了你才会安心。将我放入冰棺吧!同你娘亲一起。至于其他的,黎伯会教你的。还有,阿玛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别自卑,你是与众不同的,相信阿玛,真爱就不会在意你的样貌的。但是你一定要争取,别放弃。晓晓,加油!我和你娘亲会保佑你幸福的。

黎婉素颤抖的手不停地椅,终究紧握成拳。吩咐好下人将阿玛的尸身抬到冰棺,与娘亲合葬后便独自一人回了房。

她们认为的很对,她的确懦弱,愚善可欺。可是,阿玛走了,这个家只余了她一个,她本该坚强的活着,可是却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她怎么对得起阿玛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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