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被囚禁
佩芸嬷嬷厉声呵斥,气势威严,与平日平易近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还想斥责几句,马车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肌肤白皙,保养得益,若只看手定然猜不到这双手的主人是个近四十的女人。
她手中夹着一枚令牌,佩芸嬷嬷接过,举给将领看。
“燕王令牌在此,还不放行。”
没想到,那粗犷汉子是个不懂圆滑之人,固执地抱拳道,“实在是军令难违,还请太妃恕罪。”
说完朝身后的士兵们一挥手,将韩太妃一行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佩芸嬷嬷急赤白脸地大喊着‘放肆’,可那将领状似没听到,直接掀开了马车车帘。
韩太妃冷着一张脸坐在马车里,脸色难堪至极。
精美的马车厢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下人。
将领道了声,“得罪了。”
放下车帘,锐利的目光在马车后随行的一众宫人身上扫过。
将领挨个挨个的盘查宫人,佩芸嬷嬷站在马车边紧张地呼吸都快停滞了,袖中的手都快将皮肤掐破了。
“到了吗?”
车窗内传来韩太妃轻柔、带着一股洒脱的声音。
佩芸嬷嬷压低声音回道,“快了。”
话刚说完,人群里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抱着一个宫女突然飞身跃出包围圈,往宫门逃去。
将领面色一凝,冷笑一声,当即拔刀追上。
那内侍拉着宫女一个劲地逃,回头看追兵时那张绝色无双的脸落入了许多双视线中。
那般耀眼、醒目,是云桑县主身边的侍卫弗谖无疑。
统领大人早将皇宫看守地如铁桶一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马被知晓,其他地方巡逻的禁军立马赶来了宫门处,将那一男一女前后拥堵在了宽阔的宫道上。
韩太妃趔趄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往那两人的方向跑去,身体耸动,高耸的发髻摇摇欲坠。
她拨开士兵大喊着不要,却眼睁睁看着那一男一女被逼上城楼。
刀剑相接的铮铮声很是刺耳。
“都住手,谁也不许伤他们!”
韩太妃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爬上城楼,却被士兵拽住了双臂,无法靠近那两人半步。
她无力地落着泪,声音嘶哑,从未如此刻般狼狈过。
她命令将领停下来,但她的话被视而不见,只能看着弗谖一面护着女子一面与冲上来的士兵交手,身上很快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以多欺少,卑鄙。”
弗谖咬牙切齿,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将半耷在肩头的外衣盖在女子头上。
将领怒哼一声,“狂妄小儿,还不投降。”
看着手底下的兵一个个倒下,一群人连一个人都对不不了,怒气上涌,举起大刀亲自上阵。
弗谖已经受了许多伤,双拳难敌四手,体力不支,面对将领全力一击根本无法抵抗,脚步连连后退被逼到了城楼边,身体后仰,半个人掉出了城楼。
那女子被盖住头看不见情况,被弗谖连连后退的步子撞得往后趔趄,身体一个不平衡,尖叫着直接从城楼上栽了下去。
韩太妃吓得失声尖叫,不知从哪儿积蓄的力量,下意识冲过去想要救她,半个身体倾了出去,却没能抓住女子,与那女子手臂错失。
望着那如蝴蝶般翩翩飞落的身影,韩太妃迷蒙的视线望向了远处,皇宫外的宫道上余公公带着一队小内侍渐行渐远。
她望着其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对方刚好也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
风吹落小内侍的帽子,如瀑布的长发散落下来,在黑夜中慢慢变浅,呈现如同皓月般透亮的光彩。
韩太妃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似乎又见到了记忆里的那片紫色,深陷地狱的绝望时刻,拯救她的那一抹光亮。
她看见那人朝她微笑,朝她伸出了手,她连忙伸长手握住。
“再见了——”
低低的一声呢喃,带着满足、平和的笑容,她从容地跟着从城楼上栽了下去。
为她死,死而无悔。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并躺在一起,刺目的血红被夜色掩盖,却无法盖去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坠楼女子头上的外衣被掀开,整张脸已被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当曙光取代黑暗笼罩上这座历史悠久的都城暮城,皇宫已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太后余党刺杀皇上,皇上重伤不治驾崩,临终传位燕王,韩太妃与云桑县主被人劫持坠楼身亡,同时太后亦在天牢懊悔自戕而亡。
短短几句话,便将那一夜惊心动魄的变故定性了结,画上句号。
许多人心中肚明,事实并非如此,这些不过是讲给百姓们听的说辞罢了。
皇上死于废妃丽昭仪之手定会引得天下人非议,这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耻辱。
新皇生母协助同伙云桑县主逃离皇宫,双双坠楼而亡,这若传出去,新皇的皇位如何还坐得稳。
燕王临危受命,灵前登基,追封李吉为永章帝。
新皇李寅站在融平宫的花厅里,抚着团花纹圆窗前的案几,阴郁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点笑意。
平常母妃就爱坐在这看书,一本书,一杯清茶,闲适宁静。
她寡言少语,冷淡自持,每次进宫看她都说不了几句话。
他本以为她天性如此,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她不曾对他敞开心扉。
他怨恨母妃,爱外人胜过爱自己。
但他又责怪自己,是他太过粗心狂躁,从不曾耐心地去了解她。
她独居深宫这些年,一定很寂寞吧。
“皇上是在追思韩太妃?”
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李寅受惊转身,看清来人时身体身体放松下来,神情却保持警惕。
“你怎么还没走,别让朕再看见你,否则朕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李寅想到韩太妃从城楼上坠落的场景就怒气喷薄。
弗谖看着他眼中的恨意,轻笑一声,“这是韩太妃自愿的,没有人逼迫她,是她心甘情愿——”
“别说了!”
李寅赫然打断他的话,怒目瞪着他。
他知道母妃是自愿的,为了伏荏苒,母妃什么都豁的出去,便是性命也毫不犹豫。
她最爱的永远是伏荏苒,圣主救了她的命,到最后,她又将那条命还报了回去。
可他才是她亲儿子,是她最亲的人,他到底算什么!
他不知该恨弗谖、恨伏荏苒,还是恨自己。
“这是母妃自己的选择,我无话可说,但朕也不想再看见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朕面前。”
弗谖不以为然,甩动衣摆兀自在床边的案几旁坐下,鲜艳的红衣飞旋出迷人的弧度,给他绝艳的容颜增添了一丝潇洒的气度。
“正事说完我自然会走,陛下急什么。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如你所愿云桑县主已经死了,世上再不会有这个人,伏荏苒可以自由自在了。”
“我的事是了了,可天泱国军队马上就要踏平你汉城了。”
李寅闻言,脸色当即一沉,“你承诺会摆平天泱国和扶翼部落,莫非要出尔反尔。暮国若亡于你有什么好处,我若成了亡国之君坐上这皇位又有何意义,背负千古骂名吗!”
弗谖看他慌张的样子,悠哉哉地轻笑一声,“陛下稍安勿躁。我既助你登上皇位,自会保你暮国平安。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是。”
说完站起了身,云淡风轻地瞥了李寅一眼,那睥睨的神情比李寅更加像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我今天就是来和你打声招呼,如你所愿日后再不用见到我了,若有事我会派余公公与你联系。”
听见余公公,李寅不自觉嗤笑一声。
李吉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余公公其实是圣殿的人。
李吉身边最受信任的两大内侍,一个是太后的人,一个是圣殿的人,却没一个是他的人。
他这个皇上做的真是够失败。
弗谖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一片浮云,挥挥衣袖便潇洒离去。
李寅望着他令万千女子痴迷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空白诏书是不是在你手里,从始至终你的目的都是空白诏书吧,云桑县主只是个掩护。”
弗谖扯了下嘴角,什么也没说,转瞬消失在屋子里,来去无影。
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主次颠倒了,伏荏苒才是主要目的,空白诏书不过顺手。
李寅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暗暗攥紧了拳头,他明白空白诏书落在外人手里可能造成怎样的后果,但他现在皇位未稳,羽翼未丰,根本无力与圣殿相抗,只能静待他日。
……
伏荏苒是在一间朴素的农家院醒过来的,她被人囚禁了。
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头发全部铺展于头顶,像张开的孔雀羽屏般,每一根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她从窗户间的缝隙看见了院中人高马大、一看身形便知武力不凡的四个守卫,另有两个婆子坐在廊檐下的长板凳上嗑瓜子,瓜子壳掉了满地。
在陌生地方醒来,看守之人显然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伏荏苒心里打着鼓,决定了继续装睡,了解情况再做打算。
两个婆子是专门伺候她的,每日都要给她擦身、换衣、梳头,然后就一整天看着她,什么也不做,无聊了就在院中晒太阳嗑瓜子,聊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
这两人虽是照顾伏荏苒的,态度却一点不好,每次给她擦身下手都特别重,像是恨不得搓掉她一层皮。
刘婆子瞧见伏荏苒白皙滑腻的脖子上红了一大片,笑着搡了蔡婆子一下。
“又拿她撒气,看不过眼就别看,以后我给她擦身子,你来穿衣服。”
蔡婆子瞪了刘婆子一眼,搡了回去,“用不着你,我来擦。男人就喜欢这种又白又嫩的,看着就转不动眼珠子,老娘要有那好命生在大户人家,我也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滑不溜秋的。”
刘婆子对蔡婆子的絮叨习以为常,乐呵呵地听着打趣,“你男人嫌弃你,就来拿她泄愤。”
蔡婆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擦拭伏荏苒脖子的动作越发用力,继续咒骂道,“也不看看他当年是个什么德行,烂酒鬼一个,除了老娘谁愿意嫁给她,现在又嫌老娘人老珠黄了。呸!”
蔡婆子长吐口气,愤愤不平地甩掉帕子,一把抓住伏荏苒纤细的胳膊,手指不断收紧。
“老娘挣钱给他逛窑子,他倒享受。每天守着这个活死人,老娘都快一只脚踩进阎王殿了。晦气!”
蔡婆子一发火就容易失去分寸,刘婆子赶忙把她攥紧伏荏苒的手松开,果然见那嫩藕般的手臂上被掐出了几道清晰的指痕。
刘婆子蹙了蹙眉,在一旁柜中拿出了药膏,在那指痕上涂抹起来。
“你下手也要看个时候,明天东家要来,她身上要留下了伤看你怎么交代。”
蔡婆子也知道自己失控了,嘴里依旧不饶人,“皮都没破,明儿就好了。”
刘婆子了解她的性子,没再说什么,擦了药就利落地给伏荏苒穿上衣服。
“今晚好好休息,明儿打起精神来,东家什么性子你也有些了解了,惹得东家不满可是要掉脑袋的,想想韩大娘。”
提起韩大娘,两人都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一阵阴风从后脖领子钻进去,凉飕飕的。
蔡婆子撇了撇嘴,嘴硬道,“要你说。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悄咪咪关在这。长得挺俊俏,莫非是要卖个大价钱?”
刘婆子闻言,当即手指竖在唇边让她噤声,“也不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别好奇,别多想,拿钱办事,千万别惹麻烦。”
蔡婆子瞧她那胆小的样,鄙夷地嗤了一声,端着水盆就出去了。
等屋子里彻底恢复安静,昏迷地伏荏苒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蔡婆子下手还真很,手臂上的指痕都红得有些发紫了。
她望着屋外清冷地月色坐起身来,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享受这片刻的清醒。
她装睡期间从两个婆子对话中知晓了一些事情,她是被一个称为‘东家’的人囚禁在这,两个婆子是花钱请来照顾她的,对东家的身份一无所知,而那四个守卫是东家派来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东家每十天会来看她一次,刚好明天就是第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