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魔魅丛生的爱情
不管怎么说，《下一站，天后》正式开拍了。
结果弥顿道外景的第一场戏，阿飞（洛俊颜饰演）就吃到了3次ng。
张导演把他叫到旁边，严厉的质问道：“阿俊，你到底有没有研究过剧本？”
洛俊颜低着头，说道：“张导，对不起。不过我每天晚上都在读剧本。”
张导演摇摇头，问道：“在你眼里，阿飞就应该是个受气包的形象吗？”
洛俊颜想了想，说道：“不是。但是确实每个人都可以支使他，他从来也没有抗拒过，甚至都没有露出过一点委屈的情绪，那应该算是个单纯的人吧。”
张导演说道：“单纯就是呆头呆脑，一副木头人的样子？而且阿飞并不是单纯。他不去拒绝别人，是因为这是他的处世之道，为的是保全来之不易的工作和生活。他全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欲望，尽量打消一切多余的念头，你觉得阿飞为什么要这样？”
洛俊颜脑海中回流着剧本，印证着导演的说法，然后说道：“因为他害怕失去拥有的东西。”
张导演总算点点头，说道：“只有珍惜的东西才会害怕失去。他面对最为珍惜的东西时，就会变本加厉的小心翼翼，甚至会选择逃避。我认同army跟我交流阿飞这个角色的时候，所表达出的看法，说来可笑，阿飞害怕的是因自己的渺小而抹杀掉对方可能成就的伟大。”
洛俊颜仔细的揣摩着导演的话，脑海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阿飞，这是一个饱满而富有张力的形象，剧本里每一次朝着自己习惯性的妥协发起挑战都需要鼓足百分之百的勇气。
接下来的镜头中，没有了那个傻兮兮的阿飞，多一个表情温和、动作拘谨的阿飞。
随着洛俊颜进入状态，头两天的戏份拍得很顺利。风华乐器行的老板财哥（郑则仕饰演）和在乐器行打工的阿飞同事兼好友乐少（陈友饰演）的表演都很让导演满意，洛俊颜也学到很多的表演技巧。尤其是郑则仕，将一个为人悭吝刻薄，贪图小利，却又整天拿捏着绅士风度，以艺术家自居的小商人，表现的惟妙惟肖。
开拍到第3天，终于迎来了邓丽君的戏份，而且是与洛俊颜的对手戏。
张导演在乐器行的场景中布置了两个机位，传统拍摄手法都是单机拍摄，新浪潮开始以后，新锐导演都在尝试用多视点结构来叙事。
一切准备就绪，张导演喊道：“action。”
邓丽君（经劝说使用了本名）一身红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长檐的淑女帽，鼻梁上架着一只宽大的墨镜，踩着白色高跟鞋推门走进乐器行。
乐器行里的唱片机正在播放美国的乡村音乐。
随着门后挂着的铃铛一响，阿飞从库房中探出上半身，见到站在店中央四下打量的邓丽君，眼睛睁大，眉毛微微一颤。
随即他扶着门框，保持着探身的姿势，目光低到邓丽君的鞋面，小声的说道：“欢迎光临，请任意选购。”
邓丽君没有说话，转身走到插满唱片的柜子前，摘下墨镜，手指在一张张唱片目录上慢慢划过。突然的转头看向阿飞，说道：“你的嗓音很不错。”
以上完全是以阿飞视角为主的机位，接着镜头一转，阿飞已经站在库房。他本来在平视着邓丽君的手指，一下间两人变成对视，阿飞身体明显颤了一下，眨了两下眼睛，突兀的将目光转向橱窗外，显得惊慌失措。
镜头又转回邓丽君，邓丽君刚要说台词，导演喊道：“cut。重来。”
邓丽君鞠了一个90度的躬，说道：“对不起。”
张导演想了想，说道：“丽君，你刚刚看到对方有一丝惊慌失措，你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邓丽君考虑了一下，说道：“感觉没兴致再继续待下去了。”
张导演说道：“那你会做出什么表情来？”
邓丽君当时傻眼，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张导演问洛俊颜，说道：“阿俊，你会怎么做？”
洛俊颜想了一下，随即上眼皮一低，目光垂向地面，同时微张着嘴唇轻吐了口气，像是叹气又不完全是叹气，然后头向另一侧转过去，将目光在乐器架上随意的流走。
张导演说道：“ok。丽君，学得会吗？”
邓丽君感觉洛俊颜刚刚先是失落了一下，然后有点无奈，最后是漫不经心了。简单的几个动作，真的将那种被人认出来后意兴阑珊的感觉表现得很到位。
邓丽君突然感觉压力山大，说道：“我试试。”结果拍到第5次才算过关。
此后几天，邓丽君就饱尝ng之苦，跟郑则仕的对手戏简直是被碾压，就像小猫跟老虎对峙一样。而与经纪人玛丽姐（叶德娴饰演）的几场戏，是明显被强带着节奏走，需要叶德娴不断停下来跟她对戏。
好在邓丽君是真够亲和、开朗，像是邻家小妹妹，完全没有大明星的架子。因此大家都比较宽容她，不太计较浪费的时间和精力。
这天晚上，邓丽君和洛俊颜躲在酒店的楼顶望天。
邓丽君情绪有点低落，说道：“小俊，因为我才拖延了拍摄的进度，真是很烦。我都说过不会演戏，你偏偏要找我来演，要不然我把青霞拉来，把角色换给她吧？”
洛俊颜还抬头望着天，说道：“鬼会演戏啊。你都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少场戏里，我都被那些前辈爆的体无完肤，一直ng到我脱水啊。”
邓丽君说道：“但是你演戏的悟性太强了，现在人人都夸你进步快，经常都是一次过了。”
洛俊颜笑着说道：“原来君姐你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眼红我啊。”
邓丽君伸手拍他的头，说道：“本小姐名气大过你很多好不好。唉，其实名气大又有什么用，登台唱歌就已经让那些名门望族指指点点，这次上了大银幕，恐怕名声更加不堪了。”
洛俊颜躺在地上，头枕在双手上，说道：“诚哥有次喝多了。他就对我讲：这个时代对于艺人来说，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好就好在，圈里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把艺人看作正当的职业，有德行，有操守，没人会把自个当爷爷让人供着孝敬的。坏就坏在，艺人个个自贱，尤其是面对那些个土鳖豪门。艺人越红越觉得上不了台面，那就用粉盖盖吧，扑的粉是越来越厚，本来应该改造观众，结果一不小心把自个改造了。”
洛俊颜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君姐，我师父冒出的话，我常常都听不大懂。但我觉得他这次说得有一点道理。贵贱不说，本来就是戏子嘛。但是，大银幕赏了一个机会，让我这个戏子给那些个土鳖豪门上上课，教教怎么哭，怎么笑，那你说我不得玩命的把戏演好？这么一想，做表演不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嘛。”
邓丽君扑哧一声笑出来，拉过他的一只胳膊，把头枕在上面。闭着眼睛，嘴里哼唱着《明月几时有》。
接下来，是香江大球场演唱会的这场戏，算是体现了大制作的靡费。
租场地、布景就花掉了50多万。下面的群演还是因为出动了邓丽君香江歌迷会以及从台湾、马来西亚歌迷会闻讯赶来的免费劳力，但两千多群演，人吃马喂的，这也至少扔出去20万。好在邓丽君大部分是本色出演，台风很稳，张导演准备充分，诚哥调度有方，基本是场场直接过。
这其中还有早已息影嫁入船王家豪门的何莉莉客串了演唱会的主持人，不愧是邓丽君的好闺蜜。台湾那场小型演唱会的戏，林青霞已经要求客串主持人。
香江演唱会这场戏拍完，邓丽君明显入戏了，状态奇佳。这女子其实极为聪慧，表演技巧，站位走位，代入角色都已经没有任何的问题。
洛俊颜早看透了，邓丽君能不能演好，根本原因只在于她愿不愿意发自真心的去做。但恰巧她是一个不愿表露真心的人，你得去猜她的心思。
张导演趁着邓丽君的状态好，提前将她的戏份拍完。然后《下一站，天后》剧组兵分两路，副导演，从美国回港休假的罗启锐领队与邓丽君前往台湾补拍第一幕演唱会，张导演完成剩余不多的戏份，并补拍一些素材。
这一天拍的是阿飞的一场独角戏，是非常精彩的一个桥段，摄像师全程手持机器，跟拍一个完整长镜头。这场戏对演员的演技走位和镜头直觉都是个巨大的考验，移动长镜头还就你一个人对着机器表演，全程都要把感情代入才行。
张导演喊道：“cut。阿俊，还是不对。”
洛俊颜跑到跟前，看着机器里的回放，说道：“导演，退缩泄气之后那种孤寂，压抑，无助，茫然无措我都可以理解，但回归童心和心潮起伏到底是什么状态？”
张导演看着他，问道：“你拍拖过吗？”
洛俊颜摇摇头，说道：“见过。”
引得旁边人一阵哄笑。这不是废话嘛，谁没见过拍拖，看别人搞对象跟自己亲自上阵那能一样吗？
张导演严肃的说道：“阿俊，我说的你未必体会得到。两性之间的爱情是很复杂微妙的，性不可少，欲不可少，遗憾也不可少。爱情的魔力在于自我陶醉，爱情的魅力却是相互照耀，这场戏是阿飞将自我陶醉的魔力之爱升华为相互照耀的魅力之爱。这种升华将是后来阿飞义无反顾的勇气源泉，回归母胎是这个过程的象征。”
洛俊颜低着头沉思，还是一筹莫展。对于异性的接触，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在学校里骗女生的午饭吃。
张导演拍拍手，说道：“先拍下一场戏，阿俊这场延后再拍，拍完就可以杀青了，大家加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