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意外或是必然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就是创作过程太深刻,导致梦里总有一个人用他那双天青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第二天醒来,她默然看着桌上摆放的陨星魄发呆,冷不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这个人偶,好像还是个正太来着?”

她呆了半晌,把手伸向那张卷好的画轴。

昨天夜里,为了完成那张被她命名为“云楼”的人像,她沉醉其中浑然忘我,不知不觉间,一笔一画中也带上了她的灵气,而她自己浑然不知。

今日触之才发觉这卷轴上带着充盈的灵力,乍一展开,扑面而来的清冷灵气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若是她的师父沈棠真君在此,必会瞠目结舌,惊叹傅潋潋竟然无师自通在炼气期就摸到了画意的门槛。

剑客有剑意,刀客有刀意,丹青道的修士有画意自然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此时的傅潋潋还不懂得其中玄妙,她只能隐约感觉这幅画像带有一种特殊的意境,沉浸其中时,仿佛能听见画中人轻缓的呼吸声。

她按耐下心绪,重新将画像卷好。

“先不看了……待会儿按照这个重新画个正太版的就行。”

毕竟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审美画出来的,不管看上多少眼,心里那头老鹿还是会莫名激动。

今天下午就要准备给自己的人偶点魂,算起来是桩大事,但早上的课业还是不能落下。大师兄总说懈怠一天也是退步,日后与人对阵时,一息之间的差错便能让人葬送小命。

傅潋潋向来很听他的话,为了让自己能活的长久些,每天的强身健体课从不缺席。

收好卷轴她就去院子里练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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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完功,慕摧寒告诉傅潋潋,今日的吉时是未时到申时之间,嘱咐她这一个时辰之内完成点偶仪式。

据说过了吉时便有几率招出不太好的东西。

沈棠真君下午进屋寻她的时候,就看见小徒弟手里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画。

他不知道这已是傅潋潋画的正太版了,但见画上是个翩翩少年,疏淡的眉眼,天青色的瞳仁,气质清寒宛如松雪。

“这便是你今日要做的偶?”沈棠真君看了两眼,赞道:“不错不错,是副好皮相,虽然比为师画的还要差了一些。”

傅潋潋差点翻了个白眼,“师父您要点脸。”

拿自己金丹期的作品和她炼气期的相比较,也亏他想得出来。

傅潋潋将画卷塞入装着偶人的大箱子里,对沈棠真君道:“师父,徒儿都准备好了。”

“它身上的阵法可都绘制完善了,检查过没有?”

“放心吧师父,半个都没有遗漏,比原版还多画了二成的防御阵法。”

这个小徒弟看起来天真,行事却稳妥,沈棠真君很是放心。

他单手抓着箱子上的把手,轻轻松松便提了起来。出门前,他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你有给他穿衣服吗?”

“穿衣服?”傅潋潋初时一脸迷惑,醒悟过来后整张脸上都写着尴尬二字。

幸亏师父提醒,否则过会儿她大概要被迫看到不穿衣服的美少年了。虽然不算吃亏,但实在有失体统……

“您等一下!”

眼看午时将过,未时已近。

时间紧迫,傅潋潋也来不及去寻什么少年郎的衣衫了,她火急火燎地找到唱月,问她扯了三四尺的布匹,简单地包裹在人偶的身上,腰间打了个结,权当穿的是浴袍了。

……

傅潋潋囧囧有神的看着沈棠真君提着那个穿浴袍的偶人,二人来到了闻心楼前的老地方。

“此地乃摘星崖最高处,常年受日辉月华,又有闻心楼气息相附,最为灵气充盈。”沈棠真君说着把偶人放到事先准备好的玉制蒲团上,摆成盘膝而坐的姿势。

未时已到,傅潋潋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小声说道:“那徒儿开始了。”

沈棠真君点点头,站到了傅潋潋不远处,等会儿一旦有任何不对,他从这个位置可以及时保护到傅潋潋。

傅潋潋跪坐到人偶面前,尽力将自己与他保持在同样的高度,她铺开画卷覆盖到人偶的身体上。

画卷很长,几乎将人偶整个绕了一圈。

接着,陨星魄,无涯丝,菩提木……这些即将用到的材料,也整整齐齐地在人偶面前摆好。

她紧张地回忆了一下《画皮点魂偶》秘籍中的内容,确认自己的准备工作无误后,犹豫了半天才将右手指尖放到了人偶的额前。

人偶光洁的额头上,有一个微小但是极其复杂的小型阵法,这处阵法作为枢纽,连接着他身上每一处,一旦这里被灵力激活,那就意味着点偶仪式正式开始了。

带着木系青色的点点灵力,从她指尖没入人偶的额头,灵力注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画卷和材料都浮空而起,缓缓没入了人偶的身体。

傅潋潋脸上沁出了点点汗珠。

沈棠见她紧张,抛出了一瓶丹药到她怀中,出声引导道:“千万不可胡思乱想,凝神,静心!接下来就要按照画像塑出他的样貌了,一定要按照顺序慢慢来。不要硬撑,若是感觉灵力不济便服一颗聚气丹。”

有了师父的帮助,傅潋潋心中稍定。

她此时虽然闭着眼,却靠着灵力的联系看的一清二楚,正在指挥手下灵气编织无涯丝做他的头发,菩提木修补他的五官……

接下来的进展还算顺利,不过由于这个人偶结构复杂,她炼气期的修为灵力不济,期间还是靠服用了两次聚气丹才完成了外形的塑刻。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她面前的人偶已然是一位披散着一头青丝,安静闭着眼睛的少年郎了。

人形已成,包裹着他的画卷也成了一片空白,代表傅潋潋的画意全都融入了这偶人的眉目之间。从此若非人偶灵气枯竭,或是画在他内部的幻形阵法遭到破坏,他将一直维持着这个样貌。

只不过她仓促间做出来的浴袍实在很简陋,从她这个角度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少年郎轮廓精练的胸膛……顿时有点心猿意马。

遭了遭了怎么开始瞎想了!

傅潋潋赶紧闭目凝神,虽然画皮步骤成功了,但是后面还有更加紧张的点魂等着她,如果现在松懈下来导致失败,那这个偶人就永远只能是个不会动弹的漂亮玩具。

她将发麻的右手抽回,双手一用力将人偶转过一个面相,此时她便是正对着人偶的背部了。

在人偶的脖颈上有一处机关,点魂的关键处,就是要在这个地方放入一个能引动灵气的宝贝。

靠着这件宝物,不仅能为人偶提供灵气,还能引来山间精灵自愿入住这人偶体内。

她听从了丹青子太师祖的建议,提前准备好了一块天罡石。

丹青子说天罡石乃是极阳的宝物,虽然珍贵度不能与陨星魄相比,但是用它做引,这人偶必然充满浩然正气,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勾来什么妖魔鬼怪。

发出璀璨金色光芒的天罡石被她封入机关,随着“咔哒”一声机关关闭,人偶后颈又恢复成了一片无瑕的皮肤。

傅潋潋双掌抵住人偶的背部,灵力源源不断的激发着人偶身体内的阵法,也在不断地向这山间她看不见的灵物表达着善意。

一刻钟过去了,除了山风,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吃了一颗聚气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委屈的不行。

“师父,它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棠真君也在她背后急的乱转,可这个节骨眼,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瞎说,你天赋异禀,普通妖精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肯定是觉得你这偶太厉害她们不好意思来。再等等,等等就有了。”

又一刻钟过去了。

“师父,聚气丹快吃完了……”

沈棠真君抬手又是一瓶丢过去,“没了再吃,手里灵气不要停!”

奶奶的,今天它们是合伙赶集去了吗?

他心里骂骂咧咧,又不敢显露出来让小徒弟更着急,看着傅潋潋满脸的汗珠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也心疼的不行。

过了今天,不管怎么样他也要去找山里那些家伙聊聊天,用法宝去聊!

……

傅潋潋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心里知道,今天大概是没戏了。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在最后这一步功亏一篑。可惜了这么精致的偶,再也没机会看他睁眼的样子。

也可惜了大师兄费尽心思为她找来的陨星魄。

五年的心血付诸一炬,她又难受又气,气自己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眼泪再也忍不住,不听话的往下滚落。

还好背对着师父,可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哭了,多丢人。

却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棠真君在她后面掐指算到了些什么,一脸懊恼的大声道:“潋儿!你赶紧把那颗天罡石取出来!”

她楞了一下,手里反应比脑子快得多,轻轻捏开了那处机关,就将璀璨的天罡石拿了出来。

“今日地脉里有条烛阴游弋至此,方圆百里内的阳属灵物全都避其锋芒蛰伏不出了!”

徒弟受了无妄之灾,沈棠真君气到脸都略微有些扭曲。

“你身上还有别的物件没有?带点灵气,最好沾染着你自己气息的物件!”

突然这么紧迫,傅潋潋感觉自己想的脑仁发疼,一秒钟都无比漫长。

有没有?有没有呢?

这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睁大,“等一下,师父……我,我有!”

怎么会没有呢!

这些年它给她的帮助实在不算多,所以傅潋潋竟渐渐地将它遗忘了。

好在,它一直就在固定的那个位置,不管她身量长了多少,衣衫又换了多少件,总是习惯性地在内侧给它留出一个口袋。

傅潋潋颤抖着手把那颗莹润的珠子取了出来,没控制住眼泪滚落到了珠子上,反射出晶莹的光。

原来有她一拳那么大的珠子,现在躺在她的掌中,只有半掌大小了。

沈棠真君见她真掏出了个东西来,也不管那到底是什么了,连忙指挥道:“快把它放进去!快!”

崖下日晷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寅时。

亭子里的慕摧寒抬头望向崖尖,眼中有淡淡的忧虑。

……

未时早过了。

一大一小师徒俩围绕着一动不动的偶人发着呆。

“师父……”傅潋潋抱着膝盖蹲在人偶面前。

“师父在。”沈棠也蹲在她身边,白色衣袍沾染了尘土都毫不在乎。

感受到师父无声的安慰,傅潋潋心中好受许多。

“没事的师父,失败乃成功之母。”

“这话在理,是凡间哪位先生说的。”

“菲利普斯。”她擦擦眼泪鼻涕,嘻嘻一笑。

“飞……飞什么?”

沈棠真君念了好几次那个名字都没念成功,纠结的蹲在一旁画圈圈。

傅潋潋拼命憋着,脸都憋红了,只好背过身去偷偷的笑。

一转头,就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双天青色的眼睛里。

他面无表情,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就这样静悄悄的看了她许久。

傅潋潋保持着这样与他平视的姿势,心里好像轰隆隆地开过了十趟过山车,一时间说话都不利索。

“师,师,师父,他,他,他——”

沈棠还在试图念出那四个字的拗口名字,压根没空回头看她,不忘吐槽道:“怎么你舌头也不好使了?”

沈棠出声之后,人偶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肩膀,带出一阵细微的“硌啦硌啦”。

傅潋潋脸上的笑容还未起,就见他的手臂带起一阵残影,而她体内灵气枯竭,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冰凉的手指就这样捏住了她脆弱的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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