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逼宫
一个月后。
皇宫。
今年朝云国暑热消的格外快,七天七夜大雨冲刷才将似火骄阳的烈焰彻底熄灭。
入秋渐寒,慈宁宫前所挂的白幡在清晨寒风中萧萧瑟瑟。
“放开我!”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这些狗奴才敢动本宫?!”
“我是太子的母后!朝云的皇后!未来的太后!你们!你们怎么敢?!”
“放开本宫!”
“云栖!你这个贱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可是太子的生母!你不过区区一个公主,你敢动我?!”
“你!你,你........”
言悦看着云栖在她身旁婢女的搀扶下朝自己一步步走了过来,之后她抬手让身旁的婢女退下,那婢女便从她身旁退开了三丈。
慈宁宫外未撤的白幡在清晨的寒风中群魔一般乱舞,窸窸窣窣。而宫殿内全部宫女太监都跪伏在地上,除了玉石地板上自己那张被吓得抖颤的脸他们再不敢看向别处。
长公主云栖从他们眼前走过。
他们不敢抬头,眼前月白色的裙裾泛着冷香,丝丝入骨,不由得使他们胆战心惊。
“你!”
言悦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便想要后退,但她两条胳膊已然被两个太监架住,动弹不得半分。
因为刚刚的一番挣扎和撕扯,言悦身上的华服有些不整,头上发饰散乱,她眼神狠厉地瞪着云栖。
“皇上,你的皇兄不过才下皇陵一个月,尸骨未寒,你就要逼宫,对你的皇嫂和皇侄动手吗?!”
“云栖!你到底有没有心?!”
“皇上是因你而死!他是因你而死的!”
“晟儿不过一岁多大就没了父皇!朝云不过刚刚重建就没了皇帝!这都是因为谁啊?!云栖!你就是整个朝云国的罪人!”
“为什么当日死在祭台上的人不是你?!当年你就该死在锦州!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萧北野当年就没有死!你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他没死!他竟然还和你一起回了帝都!他竟然就是那日飞花林苑揽华阁中和你做尽媾和淫*乱之事的面首!他一直被你养在长公主府!云栖!你就是整个朝云国的罪人!要不是你被一个男人的色相所迷被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朝云不会发生那么大的灾祸,皇上也不会死!你犯了错,你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你为什么不以死谢罪?!你就该以死谢罪!”
“该死的人是你!”
“云栖!该死的人是你!”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言悦看着云栖在自己面前停下,她看着云栖冰块般毫无表情的脸,清亮却没有一丝情绪显露的双眸,她在云栖的眼睛里看到了越来越恐慌的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分明什么都还没做,就使得她毛骨悚然。
眼前的人仿佛是冰玉雕琢而成的玉人,周身散出的凉薄使人不寒而栗。
她本身好似已不像是个活物。
但眉眼间几分隐约的凌冽灵气又使得她不像是个死物。
可在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中,仿佛里面的一切景象都被覆上了一层死灰般冷寂。
里面,跪伏在玉石地板上的宫女太监,被两个太监制伏住的皇后言悦,即便他们在瑟瑟发抖,即便脸色狠厉,但在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中却无一点色彩,没有半分鲜活之气,仿佛不过只是一具具被覆上死灰的石像而已。
“皇嫂?”她开口。
言悦听不得她用这种眼神以这种语气叫自己,两个字就像是两只阴寒入骨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
“我,当然该死。”
言悦似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句话会从她云栖的嘴里说出来,她看着云栖的样子不由得双眼骤缩,她如果头再硬些,胆子再大些,就会恶狠狠地骂出来: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可是言悦在恐惧。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月白色广袖留仙裙的女子,看着这女子冰颜上神色清冷所视皆为死物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这女子就已然如同死神。
“但,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方式死,由我。”
言悦看着她的样子越发想要退后,两个将她两条胳膊架着使劲制伏住的太监都不敢抬头直视长公主,只低眉顺目手上用劲死死地制资后言悦,使得她半点都挣脱不得。
“皇兄不过才下皇陵一个月,尸骨未寒,我就要逼宫?”
“可,我若不逼宫,皇嫂先是在帝都散布谣言,接着笼络朝臣,然后呢?然后皇嫂就会以朝云国罪人之命将我斩首示众,以慰折损在我手中的摄政王府的那些在天之灵是不是?”
云栖清冷的声音森然的近乎可怖,言悦知道她正在自己面前,她正如审视阶下囚一般审视着自己,但是在这森然可怖的清冷语气下,言悦不敢抬头看。
“我该死,是我负了皇兄,我也只负了皇兄,我是欠皇兄一条命,不欠你什么,也不欠整个朝云百姓什么。罪人?单凭你一人之言,我就成了罪人?”
“哪怕为千夫所指,我不亏欠的,我绝不会认。我该死,也会死,但绝不是以死谢罪,更加不会被斩首示众。”
“皇嫂,长公主既然需要好好活着,那你必定不能好好活着了。长公主入主皇宫后,慈宁宫中的皇后未免多余,乾西四所就很适合闲人,皇嫂便去冷宫养老吧。”
最后一句,言悦赫然抬头,怒目圆睁,里面布满的红血丝充斥着的尽是恨意,“你不能这么对我!云栖!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疯狂地在两个太监的桎梏下挣扎,头发散落,上面的步摇珠钗花钿落了满地。
“本宫可是太子的生母!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摄政王府不会放过你的!我兄长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云栖!若你今日敢动我,整个摄政王府绝不会放过你!”
“放开本宫!”
“放开本宫!”
“晟儿!晟儿!”
画影知道小太子正在后面寝殿,刚刚里面宫女向她禀报,小太子已经在摇篮中睡熟了。但这废后哭喊声这么大,画影担心里面寝殿的小太子会被惊醒,便吩咐此刻殿内跪伏在地板上的几个宫女去看着。
自皇上驾崩后,这一个月以来,画影几乎从未见过长公主休息过一时半刻。现如今事情已成,画影只觉得废后而已,不值得长公主再消耗心神。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现在长公主需要休息,需要好好睡一觉。
但长公主府扶光院中,只有书房漱玉阁通宵达旦烛火不灭。
长公主府的下人应荆侍卫的命将通往落花苑和春风苑的两条路前竖起了两道高墙。
像是将两个苑落彻底隔离在长公主府之外。
长公主府中的老人知道高墙后面苑子以前住的人是谁,但都不会敢提。
之后到长公主府为仆的下人见那两条路上被竖起的高墙觉得疑惑,但也不敢问。
那两个人,一个是长公主府的禁忌,一个是长公主府的伤疤。
不过一个月,两个人的名字就好像随着渐寒的天气一起被吹散进了冷秋,也终会被初冬的一捧雪掩于地下。
祭祀之后,朝云国风调雨顺,画影每天看到的长公主都是在漱玉阁内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
在那张冰颜上,苍白的愈发病态,画影只看到越来越重的病气,却从未看到过一丝倦怠疲色,也从未看到过丁点悲伤。
仿佛,那些人的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仿佛,即便那些人死不死,她都是这样的,无悲无喜,不哀不怨。
只是,长公主的身体......
是药三分毒,画影看着长公主每日不断给自己增加的补药剂量,她想拦着,想劝长公主停下来,将所有的政务暂且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哪怕只好好睡几个时辰,但是她不敢,她不敢忤逆长公主。
她也知道长公主或许只有在处理政务时才是真正活着的,其余时候就仿佛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精致冰偶。
长公主性情从来都清冷孤僻,但以前长公主府中,有甘棠小姐,有安九公子,有肖,萧北野.........长公主那时即便也是在书房忙于政务或看书下棋独处时间较多,但有人打扰,且长公主一定程度上默许这种打扰。虽是孤僻,但长公主并不孤单。
可现在........画影在长公主府从未见过长公主出过扶光院,即便出府,也是从扶光院直接出府。
长公主偶尔还是喜欢在木头上雕刻些东西,在她的寝殿内,在几个深夜,她一人于坐席上,不过烛火一盏,形单形只,满室清寒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