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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尘飞沙扬第1章

吴俊杰在龙湾办了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他请全村的人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带上所有的亲朋好友去临海建公司总部举办了婚礼。龙湾的人们知道,俊杰这一走,也许不会回来了,但人们从他身上得到了一种宝贵的东西,那就是逆境中不屈不挠奋力抗争的精神,这对世世代代居住在龙湾的人来说是一种启发和鼓励,从吴俊杰下乡来到现在带着艳霞离开,他们得出一个结论,人可以靠奋斗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特别在这社会变革开放搞活的大潮中人应当有这种精神……

龙湾村在大山里,村里的人种的大部地都是坡地,这在吴俊杰下乡来的时候王大爷己经做了介绍。自从取消人民公社体制,分田到户,南大坡中间大沟的左边分给了李长田,右边给了二柱子。沟里终年不断的流水,漫过二柱子分的地脚下那块洼甸子流入村前的清水河。

李长田是个头脑灵活手脚勤快的庄稼人,他看到国家的农村政策宽松下来,动了心思,打起了那块洼甸子的主意,他和妻子月华商量了几个晚上,夫妻两人便拿起锹镐,披星戴月挥洒汗水,硬是把那块洼甸子改成了两亩多的稻田。到了秋天,两口子望着黄灿灿的稻穗,脸上挂着丰收的喜悦,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他们成了村里唯一的、也是从来没有的吃自产大米而且自给有余的人家。这件事曾引起不少的议论,过了几年以后人们也就懒得说了。可是,二柱子却始终是耿耿于怀,每次路过自己家地边的稻田时,别扭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这一年的春天,他使自家的独眼骡子往地里送粪肥,抄近路却车陷稻田,他自己鼓捣一阵子忙了一身臭汗,一车的粪肥也抛在了稻田,他和骡子还是没能把车子拖出陷坑。二柱子怒气冲天,找到长田大闹了一场,然而,长田二话没说,牵上自家的壮牛去把二柱子的车拖了出来,又套上车往二柱子家的地送了满满一车的粪肥。

这年的秋天,二柱子套车到地里往回拉苞米棒子时,独眼骡子不知如何受了惊吓,一头窜进了稻田,几个来回便把稻田搞得一片狼籍,长田还是二话没说,和月华把稻子一根一根地整理好,拿到河边洗净晾干,忙了三天算是收割了稻子。但是,第二年夏天出了一件事儿,却让长田真的动了肝火,一尺多高绿油油的稻子让牲口连吃带践踏,所剩不多了。长田仔细察看了一下,认定是独眼骋子的蹄痕,便回来找张德友。

此时生产队己经不存在了,改成了居民组,队长也就成了组长。原来的队长张德才和他的老伴被吴俊杰接到临海市,现在管事儿的组长是老队长的弟弟张德友了。长田见到他说道:“你说这二柱子能这么欺负人吗?凭什放骡子祸害我的稻子?去年春,他的破车陷在地里,是不是我帮的忙?秋天他拉地,那头瞎骡子糟践我稻子我说他什么了吗?他现在这么干还是不是人?”

“你先别吵吵,我看看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断定就是他家的骡子?”

“咱们村里除了他一家其余人家养的都是牛,蹄子印在那明摆着,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备不住是牲口半夜跳了圈,跑到你的地里去了。”

“现在哪块地不是绿庄稼?瞎骡子怎么就能跑那么远,偏偏朝我的那点儿稻子使劲儿?二柱子寻思那地不是一两天了,这里头肯定有他的事儿。”

德友笑道:“牲口也知道大米好吃啊,我这是说笑话。二柱子也是庄稼人,你别把他想的太坏了,他怎么也不至于把牲口赶地里吧?我找二柱子说说,看看是赔你钱还是赔你粮,我和他核计一下,你就听我信儿吧。”

德友找到二柱子说道:“你那头骡子是怎么搞的?把长田的那点儿稻子糟踏够呛,我估计换了你呀,早就和人家蹦高了。我说呀,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从老王头那边论起来你们俩还是亲戚,你就低个头跟长田赔个不是,再搭两个小钱算了。”

二柱子皱着眉头拉长脸说:“你说这别扭事儿怎么都赶一块儿去啦?骡子啃青是不假,可我哪儿知道那家伙半夜蹽出去就奔了他家的稻田?按正理儿,那块洼甸子在我的地下头,要开地也得我开才对,他不和我商量,怎么能先伸手?他和你商量了吗?他是不是没拿你这个组长当干部?再说了,他开的地算他口粮田还是承包地?国家的土地就这么白种白吃,不拿地税行吗?他要是白种,那我的骡子也白吃了,我看他能咋的,叫我赔呀,他门儿都没有。”

“你这么说可不行,地是一回事儿,种出来的庄稼又是一回事儿,就象现在搞的计划生育,超生的孩子没有罪,咱们得区别对待。你先把骡子啃青的事儿办了,以后再研究地的事儿。”

“那我可不干,他愿意上哪告就上哪告,我看最后谁吃亏。哼,骡子吃点儿破稻子穷叫唤,他白吃几年大米怎么不说?稻田挡我的道,送粪拉地我费多少力?这我还没提呢。”

德友见两头僵了板,一时没了主意,回来琢磨两天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边的李长田见他没了动静,又听到了一些二柱子的晌外话,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气哼哼找到德友说:“二柱子不就是眼红那块地吗?给我两千元就让他种好了,和我玩这套,叫人吗?”

“怎么能要这么多钱?”

“这还多呀?你知道俺两口子开地累什么样?加上今年的损失,我看两千还少呢。”

“你要这么整我可做不了主,明天晚上开个村民会,公社……不对了,现在是乡政府,乡政府布置点事儿,宣传动员入伍了、计划生育了、修路了什么什么的,有不少事儿得讲,就把你的事儿也搁一块儿,大家伙核计吧。”

会上,李长田说了自己的想法,坐在一边的二柱子“噌”地站起来说道:“要两千块?你不如去打劫得了,那钱来的快,还多。”

“我打什么刧?那块地是俺两口子起早贪黑一锹一镐挖出来的,容易吗?加上今年的损失,两千元都要少了。”

“你怎么不说这几年弄了多少大米?公家的地你白种白吃行吗?这账怎么算?”

李长田火了,大声说道:“你少来这一套!你怎么不开地?等别人弄好了就想占便宜,算什么东西!你要是勤快点儿家里能是那个德行吗?你妈生你要是知道你这付熊样,早把你掐死了。”

“你放屁!”二柱子扑向长田,两人撕打起来。

德友吼道:“你们干什么?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付德行,不怕大伙笑话吗?”等大伙把他们拉开,又说:“现在把话说到这份上,干脆咱们把事儿整明白得了,长田,你的气消没消?我说,让二柱子赔你一百元,那块地顶你的口粮田,你看行不行?”

“不行!谁他妈眼红谁种去,给我两千块了事儿!”

这件事在会上没弄出结果。

李长田回到家里,月华埋怨他:“你要什么两千元?稻田顶咱们沙岗子那边的口粮田种吧,来回近便还不用爬山多好?用不着和二柱子拔犟眼儿。”

“你呀,就是个笨。把事儿闹到这个地步,我能退后吗?你现在去打听,谁还敢种那块地?他们得了红眼病,我这是给他们消火祛病。咱们家有陈大米,两年不种也够吃,非闹到底不可,你以为我在乎二柱子那两个小钱吗?是咱们的丢不了,是别人的咱不要。别住这个劲儿,以后他们就没话说了,你沉住气,今年就算没栽那点儿稻子也不要紧。”

第二天一大早,德友来找长田,说:“我说你就别较真儿了,那块稻田顶你的口粮田接着种吧。就顶沙岗子那块地,那块地道远不好走,也没什么产量,不如栽水稻弄大米好吃又省了爬坡走道的力气,我说对不对?”

“那我问你,你说谁家的口粮地是自己开的?给我顶口粮地,那俺两口子累死累活的开地工钱怎么算?还是让二柱子种吧,给我拿两千了事儿。”

“你就扯蛋,二柱子哪有钱?他就那么个熊脾气,说过撂过,用不着和他轻真儿,和他那样人较真儿也没有用,都在一个村住着,谁用不着谁呀?你也退一步,忍着点儿吧。”

“他必须赔我损失,今年那块稻田就算他的,按地面积赔我一千斤大米得了,剩在地里的不管多少秋天他自个收去,这合理吧?他要是不服劲儿,咱就到乡政府说道说道。”

“他上哪弄一千斤大米?你们为这点事儿闹出去合适吗?真的到乡政府你也不见准占便宜,二柱子死咬你白种白吃这个理到哪儿都叫得响,你要是顶口粮田就好说话了。咱们都就点儿别使性子,我去劝二柱子给你两钱儿得了。咱们再退一步说话,稻田谁都不用怎么办?你们两口子不是白受累了吗?村里没有钱,我也不能挨家挨户去给你收开地工钱吧?”

“受累俺认了,顶口粮地可不行,不管谁种都得给我开地钱,这可是你的事儿了。”

德友生气了,说:“你想白种也不行,你等着,你就等着别人给你拿钱吧。”

“等就等,那么多红眼病的人能瞅着稻田撂荒?种出来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呀。你也别生气,保证有人种就是了。”

张德友走了,那块地从这一天起没人管了。夏末秋头的一场山洪把稻田中间撕开一趟深沟,剩不多的稻子和杂草喂了散放的牲口。第二年的洪水就厉害了,把稻田冲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地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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