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地惊雷第1章
三月十五日的早晨，姜主任把全大队的木、瓦匠集中到大队开会，他把俊杰叫到前边，对大伙说道：“吴俊杰是下乡青年，以前在咱这儿呆过，你们都认识吧？那我就不用再介绍了。他出民工五年拜师学了瓦匠手艺，参加市里比赛拿了第一，还弄了个六级瓦匠证书，这小子是人才，是咱们的金字招牌。他在肖连荣家修过房子，你们这里和他一起干过活的人都说一说他干的怎么样，行不行吧。”
王胡子说道：“没说的，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一般人的瓦匠活我瞧不上，可我服了他，他确实学了点儿玩意儿。”
林安泰道：“当时我也在那儿，别看他岁数小，在咱们这个行当里他算得上一个大师傅。他眼神儿快，技术高，很不简单，我也服了他。”
“你们两个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老姜让吴俊杰坐在自己的身边，又说：“我提个建议，你们大伙琢磨一下。这么多年搞运动，基建维修都撂了，攒的活儿堆成了山，我看咱们就钻这个空挡儿，好好挣几个铜板。大队初步研究了一下，咱们这些人组织一个瓦匠队，总管是肖连荣，王胡子管人，小吴管技术，我负责找活儿。收入嘛，按毛收入的百分之十五给你们做补助，其余的交大队按个人能力记工分。我说明白了，你们挣大队工分，不是挣生产队的工分，你们都知道，大队劳日值能高一点儿。现在大家伙议一议，看看有什么意见。”
王胡子道：“这么干上边儿能同意吗？前年我领五个人出去干了点儿活，挣的钱都交给生产队，只不过多记了几个工分，这家伙！让人好顿整。这回提百分之十五，有些人的眼睛里还不得冒绿火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和公社新来的郭书记谈过了，他同意咱们这么干。”老姜说道。
“有公社书记给咱们撑腰还怕什么？那就干呗。吴老弟，你得挑大梁，老姜说让我管人，我除了瞎咋乎就是喝酒，动真格儿的就不行了。可我敢保证这里的老哥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吧。”
老姜笑着对俊杰说道：“他都这么讲了，那你就说说吧。”
俊杰站起来，朝大家笑一笑，说道：“我学瓦工的时间短，和你们比起来是晚辈。既然姜主任和王师傅这么信任我，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谈谈自己的看法，不当之处请领导和各位师傅批评指正。首先说一下组建瓦工队的问题，这里有些细节我曾经跟姜主任商量过，我现在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咱们瓦工队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号，我的意见叫知青创业工程队，大家都知道，上级对知青的政策是鼓励、扶持和保护，个人挣多少钱都无所谓，什么人想说什么都要考虑一下，只有带上知青的字眼才是金字招牌。”
王胡子说：“要是挂上这样的牌子，俺这些老家伙算什么？怎么跟人说？总不能说是老下乡青年吧？”
俊杰笑了笑，又道：“就说是知青创业工程队聘请的技术指导员，是知青一带一的师父。这个问题不大，外地有很多例子，我在柳泉那个地方见过一个叫知青服装加工厂的单位，在厂里干活的人百分之八十是当地社员，正因为挂了知青的字号，工厂的设备大部分都是上边给的。王师傅放心，只要干出成绩，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为了这个名称，小工要用知青，咱们大队的知青人数不够的话，就和公社打个招呼，从别的大队挑选一些表现好、体格壮的知青调入咱们青年点，咱们再上县里挂号，扩大影响，就没人说闲话了。”
老姜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就叫知青创业工程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说一下自己考虑的第二件事，就是姜主任提到的百分之十五的补助问题，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我个人意见，收入的百分之五交给大队做管理费，咱们不再挣工分，实行工资制挣现钱。既然有了创业的字样就要准备大干一场，要从收入中提出部分资金准备购买设备，象搅拌机、推土机、挖掘机、升降机、吊车和运输车这样的大型设备，没有这样的设备就不能承揽大型工程，挣不到大钱，哪怕一年买一件也行。设备购置款是大家出的，咱们中的某一个人因为工作关系或者年龄和身体原因需要离开工程队时，设备按使用折旧率返还他的那份钱。还应该提留部分款项做人身保障金，咱们做的是土木工程，要严防出现事故，但是，出现了事故就要保证伤残人员和他的家庭正常生活，而且必须负责到底。”
全场鸦雀无声，目光盯在俊杰身上，认为他说得新奇大胆，胆大到目无王法了。
老姜说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可咱们得一步步来。百分之十五的补助是经过大队研究后，上报公社批准的，我的看法是你们先这么干着，以后再根据收入情况做调整。关于设备的事儿，咱们大队有两台拖拉机、一台推土机，都交给你们。大队给你们准备了架杆踏板，我还在粮库给你们借了升降机和一台搅拌机。我再说挣工分的事儿，”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挣工分得的钱少，不如俊杰说的挣现钱实惠，大队领导除了妇女主任都在这儿，我决定你们执行特殊的工分制，怎么个特殊，大队再研究一下，保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关键是看咱们能不能挣大钱。至于俊杰说的其他问题，特别是伤残问题，全部由大队负责到底。”他又对俊杰说道：“你这小子不简单呐，说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确实是块料。你刚才说了两个问题，我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行，你都说出来。”
俊杰咳了一声，说道：“我和王师傅根据报上来的人数初步拟定工程队分成三个瓦匠组、一个木工组，另设安全和质量检查组，我担任这个组的组长。我还是个人意见，不管谁担任什么职务都不能脱产，每个人、每项劳动都要执行责任制，直接和个人收入挂钩。我强调一下安全和质量问题，这是关系到我们生存和发展的根本问题，绝对不能马虎，具体事项也已经制定好了，开工以后咱们抽时间召开一次专题会议讨论一下，要把责任落实到组和每个人身上。我们还要搞好团结，劳动中互相照顾，不能扯皮，不利于团结的事儿不能说和做，咱们要抱成一个团儿，集中智慧和力量来完成咱们马上开始的工程建设，第一是保证安全，二是保证质量，三是保证咱们挣钱。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大能力，但我保证拿出全部能力搞好工程队的工作，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咱们一定要多挣钱，一定要过上好日子，我说完了。”
全场的人都站起来为他鼓掌。
老姜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大伙都坐下。大家伙要是没有别的意见，我宣布第一个大活儿，供销社要在门前建一个大澡堂，他们提供图纸，投资十二万。明天，我和俊杰去供销社商谈用工投料的事儿，老王领大伙清理场地，推土机、拖拉机全开过去。咱们一定要干好这头一愁儿，让全社的人知道咱们的实力。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俊杰、肖连荣和老王留下，咱们开个会，其余的散会，回去准备明天干活的工具吧。”
俊杰从这一天开始，成了知青创业工程队的核心人物，他对每项工程的质量要求极为严格，搅拌灰浆不得掺杂一丁点儿的泥土杂物，砌墙打灰必须饱和到位，劳动时间一分钟也不能马虎……他和他的工程队不分昼夜轮班奋战五个月，完成了供销社的浴池、邮局营业厅、畜牧兽医站和一所小学的新建和改造工程，并且盖了七家民宅，到了八月中旬，他们承揽的粮库四大仓库和公社医院全面改造工程同时破土动工……俊杰的名声和工程质量的美誉犹如晨风中的炊烟四面八方传扬开去，钞票象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进入清水河大队的账户……
这一天，老姜来到公社书记的办公室，对郭书记说道：“郭书记，吴俊杰和他的工程队算是支摊干起来了，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工程队还从别的大队借了三十一个知青和十二个瓦匠，他们这么干下去会不会出问题？”
“没问题，我同意他们的做法。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干，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出现问题由公社承担全部责任。要扩大吴俊杰的工程队，应该把全社优秀的木瓦工都集中起来交给他，让他承揽更多更大的工程。咱们公社街道两旁的建筑已经不适应现在的需求，必须改造，这些工程也够他干一阵了。我和俊杰谈过几次，也做了调查，这个酗子有正义感，责任心强，工作有魄力，技术高超，是个难得的人才，也是个好苗子，你们要好好培养他。”
“肖连荣和他谈过入党问题，这小子支支吾吾没表态度，到现在也没写入党申请书。”
郭书记笑了笑，说道；“他没写申请书，表明他有顾虑，这个顾虑就是他母亲的问题。我到县里看过他母亲的档案材料，现在的结论是造反派搞的，不真实。我认为他母亲是清白的，很可能是一起冤案。但是现在，组织上没有做出结论之前，咱们不能这样告诉他。你们大队党支部要培养他、保护他，因为咱们太需要象他这样的人才了。”
郭书记听到有人敲门，立刻站起来去开门，进来的人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老郭，你好哇！我后边的人你也认识，进来吧。”
郭书记和后来的人握着手说：“你不就是县知青办公室主任老宋吗？到我这里客气啥？来来来，里边坐。”
老姜站起来对郭书记说：“郭书记，你们谈吧，我走了。”
“别忙，既然在这儿了，你们也认识一下。”郭书记指着先进来的人说：“这位是县城乡建设局的陈国祥主任，那一位是县知青办主任宋春林。”又对两人说道：“他是我们清水河大队的主任姜化成。”
陈国祥握着老姜的手说：“姜主任，我今天陪老宋来就是要到清水河大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你，省了不少麻烦。”
郭书记说：“你们来找他那就和我没关系了，要是谈工作我就得回避一下。”
陈国祥笑道：“你不用怕，也不用急着跑，我们这次不找你麻烦。你要是真有事儿就去办，我借你的办公室用一下。”
“你别说借办公室，到这来想用什么我敢说个‘不’字吗？我一会儿过来，你们先聊吧。”
郭书记出门后，宋春林对老姜说道：“你们大队下乡青年吴俊杰和他的知青创业工程队在全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县里准备发一份简报全面推广他的经验，想麻烦你介绍一下他和他那个工程队的情况。”
“这小子下乡有八个年头了，前三年在龙湾村当社员，勤劳肯干，在那里办了知青创业养殖场，社员反映挺好。大队有了青年点，他在点里呆了不到一年就报名出了民工。他出民工可不得了，在工地拜了师傅学了瓦匠，市里比赛拿了第一，还弄了个六级瓦匠证。今年开春，他把青年点的人调动起来，找了几个当地的木瓦匠当技术指导员，又从别的大队抽来三十一个下乡青年组成知青创业工程队。现在已经干完了供销社大澡堂、邮局、兽医站和小学的活儿，还有七家住房，正在干的是粮库和医院的工程。高阳那边想叫他们去建冷库，还有教学楼，大队没答应，等这边活儿干差不多再说。”
宋春林问道：“工程队的内部机构是怎么设置的？”
“内部机构？什么内部机构？”
陈国祥解释道：“就是设了什么领导职务，分没分班组。”
“噢，这我就明白了。吴俊杰任队长，还兼安全质量检查组的组长。开始有三个瓦工组和一个木匠组，现在是五个瓦匠组、两个木匠组和一个后勤组，所有管事儿的人都编在组里，没有吃闲饭的。”
宋春林问道：“他们的收入是怎么分配的？”
“收入归大队呀，给他们记工分，再给点儿补助。”
“这么做不妥吧？收入应当由他们自行分配。”
“他们是大队的人，用大队的拖拉机、推土机，用的其他零碎也都是大队的，收入由大队分配有什么不妥？”
宋春林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你能说抽来的三十一个知青也是你们大队的人吗？用大队的设备是不是搞了成本核算？简单点儿说，你的那些拖拉机、推土机是不是白干吧？他们挣的钱变成了工分，这里有多大的差距？”
陈国祥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谈这个问题。姜主任，吴俊杰和他的工程队干了这么长时间，当地的群众有什么反映？”
“能有什么反映？光剩叫好了，速度快、质量高，找他们干活都排不上号。”
陈国祥又道：“这么说工程队已经上了轨道，假如没有吴俊杰，工程队是否可以继续干下去？”
老姜警觉起来，站起来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能没有吴俊杰？”
陈国祥笑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想麻烦你领俺俩去看看新建的浴池，就是你说的大澡堂，还有他们在这附近搞的建筑都想看一看，拍几张照片带回去，再找吴俊杰谈一谈，不知道姜主任有没有时间？”
“行啊，现在我就领你们去，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