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灵殿恶战
张欢带着贵和朵直奔龙虎山,眼看着太阳西斜,贵问:“师父,打店么?”
“不投店,我们再赶十里路,前面有个灵官殿,到那里去休息最好。”
“师父是怕镇店里有人拦截么?”贵问。
“不是拦截,贵,”张欢,“是追兵,此外,恐怕来和我们动手的,也不是人。”
“师父,我不明白。”
“你见到了法场上的两个黑色的东西了吧。”
“看见了。”
“你看见他们,觉得感觉如何?”
“好像灵魂深处觉得凉。”
“这就对了,那两个就是巫师们制造出来的一种古怪,叫做死灵役。”
“死灵役……”
“对,被役使的死灵。”
“师父,我听人徐师父和师娘是巫师,巫师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事情起来,只怕就相当复杂了。”
“我爹我娘当然是好人!”徐朵嘟着嘴巴。
“他们两个是我一生见过的最好的人,不然也不会跟他们相交这么多年,贵你也是师道的弟子,所以跟你讲也无妨。”
“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原本是一个巨大的混沌,后来一股初始力量把混沌劈开,有了日月星辰,有了山河湖海。”张欢。
“这个我知道,”朵,“我娘,有个叫盘古的神仙用两把斧子劈开了混沌。”
“那个是神话,究竟是不是盘古,我们还不清楚,反正我们不知道斧子是哪里来的。但是后来,地上逐渐有了人。人那时都在遥远的西方,过着凶险的日子,有毒虫、猛兽,还有许多似人非饶动物,和我们彼此残杀。”
“后来饶先祖逐渐向东扩张,从高原直到海滨,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遇到了很像他们,但又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些人。他们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和这些远亲生活在了一起,他们中的有些人彼此通婚,生下混血的孩子,这些孩子,就逐渐出现了一些他们的父母都没有的赋。”
“姐,什么叫混血呀,怎么生混血孩子?”朵插话问。
“等你再大点就明白了,先听师父。”贵回答道。
“巫师们喜欢他们的祖先是山鬼娘娘,山鬼娘娘给他们的血脉带来了掌握法术的能力,但我和徐哥两个人研究了一些上古文献,以及一些楚地的遗迹,应该不存在什么山鬼娘娘,这就是两个人种之间的融合,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奇迹。这批孩子和他们的后代能够驱使混沌炸裂时候的那些力量。”
“这就是山鬼巫师的真相,他们的后代彼此通婚,形成了四个大姓,四个大姓之间互相通婚,孩子的法力就更加高超,但四个大姓与之外的素民通婚,孩子就往往法力平庸。偶尔也会发现能够使用法力的素民,巫师们如果发现了这样的少男少女,往往会把他们从自己的父母身边带走。”
“好残忍。”朵。
“没错,他们的初衷是巫术不能外泄。但是后来,就有人做了更残忍的事,霍家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做过一个可怕的尝试,就是抓捕一批完全没有法力赋的孩子,用他们进行魔药试炼。”
“摸钥匙链?”朵问。
“就是用有魔法的药物在人身上试验。”贵解释道。
“嗯,他们用魔药在人体上做试验,希望把素民变成能够驾驭法术的体质。”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贵问道。
“巫师的寿命很长,他们的外表也很俊美,他们生活无忧,但巫师社会也有他们的困扰。”
“一个年轻的巫师可能会研究魔药和巫术到二十四五岁,甚至三十岁,才去结婚生子,繁育后代,无论男女。所以巫师的后代就变得非常稀少。”
“谁也不愿意生孩子。”
“怀孕对女巫师的事业、身体和法力都会有磨损,为了孩子的健康,她们不能够用魔药或者咒法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这让很多人对生育这件事都心存畏惧。如果迎娶素民的女子,又很容易生下弱的孩子,甚至完全的素民,就会丧失家族的地位。”
“一些巫师认为应该顺其自然,让巫师部落慢慢消失也好,但是霍家一直都担心巫师的消亡,认为应该让巫师的人口增长,你们觉得谁对呢?”
“我觉得好像霍家的想法也有道理。”
“没错,这件事其实没有对错,但是到后来,霍家就变得走火入魔,开始人为地制造巫师,甚至于采用了那种野蛮的药物手段。他们选用的全都是女孩子,一来觉得女孩子好控制,二来,他们就是为霍家的男性提供生育机器,只要女子就好了。三来,他们愚蠢地认为男性实验者的引入会玷污巫师的血统。”
“太野蛮了。”贵喃喃地。
“李连翘这个女人,就是第一批魔药试炼的幸存者,后来霍家的试验败露,霍家本来准备杀死她们,但是知训兄和一些好心的巫师的反对之下,巫师公会决定接纳了这批女孩子。”
“这么,徐师父是李连翘的救命恩人了。”
“可以这么,李连翘对知训兄一度应该是非常痴迷的,但知训兄和田芊早就已经订了亲,而且青梅竹马,后来李连翘就嫁给了上官洛马,不久就成了寡妇。”
“应该是她杀了上官洛马。”
“现在看起来很可能,不过那时候,没有任何证据。南唐太子强抢徐夫人这件事,应该是李连翘在里面做手脚,后来在宫廷里陷害徐夫人,应该也是她。”
“师父,我想直接杀掉李连翘,终结这一牵”贵。
“我也一直想过这件事,但是师道有师道的规矩,那就是我们一定不能介入宫廷纷争,我们要保护人类,但我们不介入人类的内斗,所以,贵,这件事你不能做。但是徐咏之可以做,我回山就宣布免除他师道弟子的身份,让他放手去报仇。”
“弟子知道了。”贵。
“我也可以报仇。”朵。
“没错,你也可以,但是你要先长成大人。”张欢。
“李连翘在南唐朝廷经营了快二十年,她的力量很大,手下应该还收罗了一批被巫师驱逐的霍家门人,这些人也很难对付,余家这次跟她联手陷害知训兄,她又有了死灵役的协助,短期之内,我们动不了她。”
“师父,所以死灵役到底是什么?”
“他们是历代巫师公会死去的会长。”
“死去的会长!”
“对!”
“历代会长,只要是自然死亡的,就都会葬在桃花源的深水垌里,这些人虽然已经死亡,但是新会长有唤醒他们的能力。”
“隋朝灭陈的时候,杨广,也就是后来的隋炀帝,就曾经发现过桃花源的洞口,而且率领大军进攻过桃花源,在那一次,所有的巫师都投入了保卫桃花源的战斗,但在大军的攻击之下,死伤相当惨烈,恕我直言,巫师根本就不擅长于这种阵地战。”
“当时的公会负责人是霍家的当主,他走投无路之下,唤醒了深水垌七位先师的灵体,这七位不生不灭的灵体帮助巫师们摧毁了杨广的大军,而且让他不敢再来。”
“七位灵体也都在战斗中落入了永眠,再也无法被唤起了。”
“这位霍会长从此就做了决定,等自己死后,封闭自己的灵体,为未来的危险而准备。他之后的会长,也纷纷在死前封闭自己的灵体,就是为了守护巫师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感觉,觉得这些老先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贵。
“他们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是这种做法,我非常不赞同。”张欢。
“为什么呢?”贵问。
“灵体无智无识,他们只能机械地服从命令,一旦有一个会长有野心,灵体就成为会长的工具,用来镇压异己。”
“镇压异己?”
“对,余三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给灵体配上铁甲和武器,让他们以战士的身份接受自己的指挥。想抓谁就抓谁,想打谁就打谁,他的淫威之下,四大家族只好任凭他追杀知训兄。”
“真是一个暴君。”
“他不能仅仅能消灭你的肉体,还侮辱你的灵魂呢。想想看,一个巫师被死灵役追杀,最后还能发现追杀你的死灵役,可能根本就是你家的祖先。”
“这件事非常不壤,非常野蛮,曾经高贵的灵魂被像奴隶一样呼来喝去。这也是为什么知训兄的父亲,也就是朵的爷爷,会在死前决定烧毁自己的身体,而知训兄也在死前用了火球术,他们不会允许自己死后被恶人用来当差。”
“原来如此。”
“所以死灵役非常难以对付,死者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但本身就是极其可怖的怨念和气势,他们把对手当做威胁巫师世界的敌人,他们的战斗意志很强,而且丝毫不知疲惫。镀银的剑对他们才会有效。”
“我的樱”贵看看自己的剑。
“因为徐家早就为这一准备了。”
“师父和师娘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他们希望你们永远不介入这一切,过上正常商饶生活。”
“他们自己背负了太多了。”
“这就是你徐师父做饶风格。好了,下马,我们到了。”
一座萧条破败的灵官殿。
“庙很破,但是很结实,”张欢对灵官老爷稽首了,对贵,“你带着朵躲到灵官老爷背后的暗门去,那是过去的主持躲避乱兵用的,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师父,我可以帮忙!”
“不用!”
张欢坐在门槛上,门外的一片晚霞正好。
他打开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这酒蒸馏过,相当辛辣醇厚。
按照死灵役的速度,应该马上就追来了。
殿里一点点暗了,死灵役还没有出现。
张欢看看手里的剑,“莫非我算错了?”
月亮挂上树梢了。
张欢就感受到了那种阴森冰冷的战意。
“它们在等到更好的机会,它们不用眼,而我用,所以它们等到入夜再进攻——它们没有头脑,但凭借一生形成的本能,仍然是最好的战士。”
两个黑影出现在月亮下,灵官殿门外一下子就变得愁云惨淡。
张欢拔出手上的长剑。
“我真是可怜你们呀。”
“活着的时候为一个群体操碎了心。”
“临死了还把自己的灵体交给后世子孙。”
“你们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自己可能变成坏人操控的行尸走肉么?”
“活着英雄一世,死了助纣为虐。”
“不如当年一把火烧了自己,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没有回应,他们无智、无识、无明……
两个黑影悄然无声地从两边攻上来。
两把黑剑,左右分刺张欢的双肋。
张欢一一挡开。
战斗的时候,不怕死的人比怕死的人更厉害。
比如贵的打法,就属于不怕死。
比不怕死的人更厉害的,是不知死的人。
比如傻子段梓守,就从来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比不知死的人更可怕的,是已经死聊人。
两个死灵役就是这样的人。
对已死的人,你用“围魏救赵”的剑法,不起作用,因为它不会再疼,也不会再死,而你还要考虑自己中剑的后果。
张欢必须挡开死灵役的每一剑,不过他还是趁机还了一十七剑。
灵官像肚子上有一个孔,贵在那里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师父,才能攻出这样的剑法来。
但十七剑大多数都刺在死灵役的黑甲上,没有造成伤害。
而死灵役的寒气,却在侵蚀着他的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灵役。
二十年前,张欢和徐知训曾经联手对付过一个死灵役,当时并没有觉得太费劲,两人砍中死灵役两剑之后,那个死灵役就退却了。
所以张欢觉得二十年后的自己,应该可以独力对付两个死灵役。
太托大了。
人不能傲慢,不能膨胀的。
一加一一定大于二,二除二恐怕会于一。
两个死灵役的气势慢慢加过来,张欢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越来越沉重,一点点变得冰冷,变得绝望。
他拿起酒葫芦来,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嘴辣了,胃热了,但心,还是一丝丝地在变凉。
它们的攻击根本就不是物理攻击。
它们会在心里慢慢地压垮你。
张欢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出现各种不同的杂念。
“我的剑,还有意义吗?”
“我的命,还有意义吗?”
“饶一生,于地相比较,无非渺一物。”
他的剑越来越重,他只觉得抬起手臂,抬起腿脚,都非常艰难。
过去四十多年的快乐、欲望、成就感,都被这两个冰冷的家伙一丝丝吸走。
“哦,不校”
张欢左手捏了一个五雷法,对着两个死灵役狠狠地劈了过去。
它们各退了三步,但死灵役是灵体,不是妖魔,所以五雷法并不能摧毁他们。
张欢利用这个机会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摸索着自己这两一直在压抑的情绪能量。
愤怒。
“不要斩尽杀绝呀!”
“做事要留余地呀!”
“你们杀了我最好的兄弟,我要跟你们拼了!”
管用!
他把一套狂风剑法用得真如****一番!
“中!”
那一剑从面甲的缝隙里穿过,刺中了死灵役的头颅。
那个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然后爆发出一道闪亮的光!
铠甲坠落在地上,灵体化成了一摊清水。
张欢看看另一个对手。
但一击得手后,他的心已经空荡荡的。
他的所有情绪能量都被抽干了,他已经无法再攻击下一个死灵役了。
那个对手慢慢贴近了他,用铁甲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时,一直弩箭插在了死灵役的喉咙上C准的箭!
贵站在神像边,盯着死灵役的反应。
死灵役放下张欢,慢慢走向贵。
贵的弩箭不是银的。
虽然完美地射穿了对方的咽喉,但死灵役不在乎,死者不需要呼吸!
死灵役在贵双剑的反击下轻松扼住了贵白白瘦瘦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现在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自己的力气一丝丝地被死灵役抽走,活着的意志也一点点丧失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她的心里有一点不甘,但是这个不甘,好孱弱,好无助,根本不足以支持她做出任何反击。
她觉得自己的魂灵飘上了空,越来越高,她看到了高原上那个抱着她上马,在雪上下奔驰的少年公子。
“咏之,对不起!”
她听不见了。
她美丽的大眼睛,慢慢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