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推断

“医官怎么说?”沈梦昔问。

孙医丞走出来行礼道:“公主,下官和女医今早已查验过,房夫人确是过敏致死,往日皮疹起的位置多在手上脸上等处,昨日起疹的位置恰在气管,又在睡梦中发疹,导致窒息而亡。”

“死状痛苦?”

“脖颈抓破了。”孙医丞沉痛地说。“医女说喉咙肿胀,堵住了整个呼吸道。”

沈梦昔叹气,“能看出什么食物过敏吗?”

“属下无能,具体哪种食物并不能确定。”

“从吃下食物到过敏反应,一般是多长时间?”

“一般为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体质好,一天左右也是有的。”

沈梦昔叹息,情况不妙。崔家虽然只是一个少年嚷出来的,但是也代表了他们全家的想法。

她本是出于同情和胤儿的原因,亲来吊唁,没想到把自己陷于尴尬境地。

她看着伏地大哭不止的崔九郎,有些头疼。

崔瑾似乎还魂了一般,忽然听到小儿子哭号,又见厅中气氛怪异,忙问婢女缘由,才如梦初醒般,跟沈梦昔道歉:“小儿无状,还请公主恕罪!”

“崔大将军,请问,尊夫人昨夜发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求救吗?”

崔瑾懊恼地垂头,“昨夜下臣醉酒,沉睡中并未听到任何声响,直到今早才发现......”

“那,你们卧房外面有婢女值夜吗?”沈梦昔追问。

“有的。”崔瑾左右四顾,“昨夜是哪个值夜?”

一个婢女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是婢子秋果。”

“秋果,本宫问你,昨夜有没有听到房夫人呼救或者呻吟?”

“婢子......”那婢女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支吾什么?”崔老夫人喝道。

婢女忽然脸色通红,看看崔瑾,磕了一个头,又对着沈梦昔磕头,“婢子,昨夜阿郎饮酒回来,与娘子一同,一同歇息,婢子,婢子就避到外间去了。”

众人恍然,都看向崔瑾。

崔老夫人恼怒地看了婢女一眼,又看看孙子孙女,“你们三个先出去!”

崔七郎已经成亲,自然懂得有些话不适合弟弟妹妹听到,就带着他们出去了,崔九郎不甘地挣扎了几下,崔瑾咳了一声,他才乖乖地任由兄长拉了出去。

胤儿在沈梦昔示意下也出去了。

“接着说!”

“老夫人,没,没有了。”婢女哆嗦了一下,“往常婢子都是这样伺候的,娘子不许婢子离得太近,娘子有事会拉铃召唤婢子。婢子在外间一夜没有听到铃响,直到清晨,听到阿郎的呼喊,婢子才知道娘子......”

崔瑾脸色通红,他记不大清楚昨晚回来都做了什么,模模糊糊好像是与妻子亲热了一番,崔老夫人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

沈梦昔不关心人家夫妻之事,转头又问秋雁,房夫人昨日晚餐都吃了什么,秋雁答说,只是简单的清粥,萝卜,豆腐。

除非解剖尸体,否则谁也无法知道过敏原是什么。

无端惹了一身骚,沈梦昔懊恼至极,现在看,这亲家也是难做了,可怜胤儿要难过了。

想到亲家,沈梦昔看了刘夫人一眼,刘夫人心电感应地也看过来,隐隐明白公主的眼神的含义,沉吟了一下,跟崔老夫人说:“老夫人,有句话,妾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十娘子贤良淑德,公主十分中意十娘子,本打算今日让妾来贵府为十娘子提亲的。”

崔老夫人一愣,看向沈梦昔的表情很是复杂。

沈梦昔点点头,表示肯定。

“承蒙公主不弃,青眼十娘,那是十娘的荣幸,也是崔家的荣幸。只是十娘那孩子没有福气,柔娘遭遇不测,十娘三年内不能议亲,未免耽搁寿阳郡王,公主还是另寻别家娘子吧。”崔老夫人满含遗憾地说。

沈梦昔又点点头。没有此事,崔家也不见得愿意与公主府联姻,说实话,这些世家更愿意彼此间联姻,而不愿与皇族联姻,大唐还不到百年,八大世家已是几百年传承,无论谁当皇帝,都不影响他们的势力和根基。如今,尽管有文武科举可以选拔平民庶族,但是依然无法动摇八大世家的坚实地位。

沈梦昔豁出老脸求亲、吊唁,不过是为了胤儿。男孩的初恋会铭记一生,就算不成,总要不留遗憾吧。

沈梦昔笑了一下,“那本宫就告辞了。崔祭酒,老夫人保重身体,崔大将军节哀。”起身走过崔瑾之时,她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蓦然灵光一现。

“崔大将军!”沈梦昔停住,“不知昨夜,将军饮了多少酒?又是何种酒?”

崔瑾有些尴尬,还是说,“先是饮了公主酒坊的五粮酒,大约半斤。”

沈梦昔看了他一眼,半斤就是八两,这五粮酒的大约40度,酒量可不小。

“咳,后又饮了几杯葡萄酒。”崔瑾又接着说。

“几杯?”

“几杯,嗯,五杯,七杯?就是那水晶杯。”崔瑾用手比量了一下水晶杯的大小,有些冒汗,妻子新丧,他在这里说着昨夜宿醉之事,总觉得对不起妻子。但是公主询问,又不得不答。

“醉了?”

崔瑾张了张嘴,颓丧地说:“是。”

“昨晚你与尊夫人同房了?”

崔瑾如遭雷击,吃惊地抬起头,后退了一步,面红耳赤地看着沈梦昔。崔府众人也哑口无言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公主。

“回答本宫!”沈梦昔皱眉。

“咳,是的。”崔瑾双手在袖中紧握。

“那就是同过房了。”沈梦昔转向那个婢女秋果。“房夫人昨夜要水了吗?”

众人又是一低头。

秋果不提防又问到她,愣愣地还缩在人后,被崔老夫人喝问,才喏喏地答:“没,没。”

“不知孙医丞听说过没有?”沈梦昔转向孙医丞,“有那体质敏感之人,发作之时,婢女离得远,崔大将军睡得沉,房夫人又发不出声音呼救......”沈梦昔曾经一则新闻,一位花生过敏的女性,因丈夫吃了花生,同房后产生过敏反应,因此才大胆做出推论。

崔瑾张大嘴巴,直直地看着沈梦昔,沈梦昔转头与他对视。

好半天崔瑾才意识到不敬,猛地低头,想到要真是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妻子,又抱头蹲到地上。

“孙医丞,真是如此吗?”崔祭酒颤声问道。

“下官孤陋古闻,此前没有听过。”孙医丞躬身答道,“但世间事,无奇不有,公主所言,也有道理,醉酒之人血液中确是含有酒精的。”孙医丞是个实事求是的好医生。

“孙医丞医德高尚,本宫敬佩。不妨找来过敏者试验一二。”

孙医丞大囧,这如何实验?

“本宫并无推脱之意,只是给个推断方向罢了。日后如果有实据证明,是公主府的责任,本宫也不会推脱。清风!叫上胤儿,回府吧。”没有实据,也别老弄个孩子哭天喊地的了。

说罢,不再看崔府众人,叫上胤儿,沈梦昔大步从崔府正门走出,上了马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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