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彼处夜如昼

——哪个没眼力劲的家伙？

念头在心中忽的一转，大森旋即才反应过来，在这声音传出之时，自己并没有按下接听键，当即便是一惊，不知是将这个通讯器丢掉为好呢，还是听听那个家伙究竟要说什么为好呢。

就在这时，沈询又出声了，刚好卡在了大森犹豫不决的时候。

“我猜……大森先生您现在一定是在思考我这时候给您打电话的目的吧？”

“哈哈，有关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在下反而是来给您送一桩大功劳、给您化解如今的困境的。”

大森迟疑了一下：“……你是谁？”

“这还需要我回答吗？在接到这通电话时，大森先生你自己心中不就早已有了答案吗？”

大森僵硬的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行，那我就当作你不知道吧。”沈询的声音玩味了起来：“不过有一点请您明白，眼下除了我有能力以外，绝对没有人再能再能、也再愿意帮助您了，请大森先生你务必不要心怀侥幸之心。”

“我当然明白！”大森猛地低吼，五指收拢死死的捏住这个通讯器——可惜，直到最后，他也还是没能把这东西毁坏掉。

不得已，大森一脸颓然的后退了几步，无力的靠在墙壁，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后，才低声哀求道：“别逼我好吗？真的别逼我了，好吗？”

魔鬼一样的声音再次从那个汹匣子中传出了，轻柔而和缓，仿佛甜蜜的毒药，沈询道：“不不不，我怎么会逼您呢？我只是……来给您雪中送炭而已的呀~”

像是命令一样，他笃定道：“记住，我们是朋友。”

“朋友？嘿，朋友！”大森低声将这个词咀嚼了一遍，嘴角扬起了一抹复杂的笑容。

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是直属于“六波罗大将军”的旗下机构，即使时至现代，幕府的恐怖威权也依旧深入人心，没有人胆敢触犯，假如这批有重要研究价值的“异人”出事的话，作为上头大人物们的替罪羔羊……大森已是完全不敢去想象那副场景了。

眼下，除了以土下座卑微的祈求沈询这个神经病外，他真的有别的选择吗？

他没有。

为了维持“忠义”，哪怕明知道眼前摆放着的是毒药，大森也必须毫不犹豫的饮下。

“……说吧，你到底想要让我干什么。”

“只要能让我脱离这个困境，让我干什么我都他妈的愿意！”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命呢？”沈询轻声道，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忍心让朋友去死呢？”

他热情洋溢：“大森，你不需要害怕的，因为……你至少还有我呀！”

“异人出逃而已、高层推脱而已，难道这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不，远远不是啊！”

沈询放缓了音速，以极其轻柔的语调说道：

“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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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伪装身份之便，在这几天内，沈询早就已经将他能进入的地方走了个便，并埋下了很多暗手，虽然是被他称之为“小玩意”的东西没错，但相较于这个世界略显落后的科技手段，即使是在那个赛博世界已经被淘汰掉的民用产品，在大多数时候，也能够起到不可思议的妙用。

顶着尊尼的样貌，沈询独自一人行走在空荡荡的洗手间中，时不时从头上拔几根头发下来，随意撒到路旁。

虽然有着[温瑟尼沙]这种一听就能让人感到不明觉厉的学名，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却更喜欢直白的称呼这些小东西的通用名。

——真佛三十二相系列-[便携肉髻]。

狂信某一事物的人往往都是不可救药的，总是会为某些事物付出不必要的代价，比如说这个真佛三十二相系列，便是一位调整人老禅师为广大仿生人信众专门设计出来的一套特殊皮肤。

[便携肉髻]，顾名思义：也即是方便携带并使用的肉髻。通体使用高营养材料制作，可溶于人体消化液。经过简单的植入改造后，在需要使用时，只需要将发丝拔出，搓揉成球状，放置于潮湿环境中十秒，重新按在头皮上后便可膨胀生长为肉髻的模样，并在遇热时大放光明。

虽然本来的作用是给仿生人僧侣植发，但由于低廉的价格和简单的工艺，[便携肉髻]也被广泛的运用于对一些特殊环境的清洁工作之中，在吸附满污渍之后，只再需要加入一点特殊的雾状合剂，便会自行爆炸燃烧，产生一团亮度极高、溶解性极强的火焰。

在当前这种材料和工具都极为稀缺的情况下，能够引发巨大骚乱，却极易制造的[便携肉髻]，无疑是沈询的一个极佳选择。

打是肯定不可能硬打的，连尊尼一个文职人员他都打得那么艰难的，沈询当然不可能再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抗衡一个国家专门为研究[异人]而设立的特殊部门。

——要想破局，他唯有使用“智慧”。

将这些可爱的“小玩意”都放好，沈询哼着歌走出了洗手间，当再出现于监控失效的走廊中时，已是又换了一张中年人的脸皮。

“真希望这些礼物你们能喜欢啊。”

“大森桑，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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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时刻不曾从研究中心中停歇，让每一个在这时被惊醒的人都心怀不安，只能加快脚步，用无意义的前进麻痹自己。

然而就在此刻，在研究中心的最高负责人-若山卓也的办公室中，诡异的寂静却悄然到来了。

“说什么这次的骚乱背后还有更隐秘的目的……大森，你真的这么确定吗？”

“错了错了，这可不是我确不确定的事情了，那么多证据我都已经叫手下送过来了，到现在，您难道还想这么自欺欺人，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件事隐瞒下去吗！”大森两只手都拍在办公桌上，发出巨大声响，怒目圆睁，散发出一种极为可怖的压迫感。

“都敢和我这么说话了啊，大森，你难道都忘了什么是规矩了吗？”若山不再掩饰冷漠，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神色极为不屑：“警卫就该有个警卫的样子，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还不需要你这个半大不大的小子来教我做。”

“报上去？呵，你难道以为报上去就有用了吗？就算让那些幕府的大人物知道了，先清算的也肯定不是作乱的外人，而是我们这些让他们作了乱的下人！”

大森的决意并未动摇，在若山这番话下，反而更加坚定的几分，当即便用十分轻蔑的语气说道：“我们？恐怕是只有[我]吧。”

“平日里说什么同甘共苦，一出事情，还不是暴露出本性，什么黑锅都让手下去背。之所以不敢继续上报，哼，我看啊，无非也就是怕把事情闹大了，把自己也给坑进去。”

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的若山，大森将声音放缓，一字一顿的道：“若山先生，请记住了，不要再用[我们]。”

“不用[我们]？好吧，不用那就不用吧，我一向是善于遵照他人意见的。”若山忽然间笑了，在脸上的冷漠消失无踪后，反而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我要向大森桑你请教，请问……您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是立刻将那一批异人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对方言语中的不快，大森不假思索的答道。

“现在搜索到的种种证据已经在向我们证明，这场骚乱背后，那个制造者还有更大的图谋，从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被怎么带入研究中心的这个事实，便可以推理得到一个结论，在内部，定有一些人已经被暗中策反，要想打乱他们的谋划，我们唯有出其不意！”

“你说的确实很对。”若山点了点头，然后侧身向着一旁的秘书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把我们这位亲爱的大森桑带走了。”

“我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那个暗中背叛的内鬼！”

最后，“大森”能够看见，若山的眼神中满是玩味。

老人道：“小姑娘生活也不容易，大森桑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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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说的……要让人执行下去吗？”

“道理永远是客观的，就在那里，不为任何一人所有。”

“我有什么理由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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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处，2100号病房的门口，真正的大森正不断来回走着，神色异常焦虑，看上去似乎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手下什么都没有找到的噩耗？等待上头大发雷霆的质问？等待凶手猖狂的犯罪通知？

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在病房门外巡视着的警卫们选择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大森这个“将死之人”当做了不存在的透明人。

别问我，我只是一个无情的巡逻机器.jpg

就在这时，大家的通讯器一同响了，自动打开，从另一头传来了若山苍老的声音：“考验忠诚和能力的时候到了，诸君，请迅速找到距离你们最近的上级管理人员，进入2100号病房，在他的指挥下，将里面的病人有序带出，进入密道，把他们运输到研究中心外的临时驻点。”

“有关这一次的骚乱，我们内部出了一定的问题，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向上级汇报了，必将彻查清楚。但在现在……因为这件事情，我值得相信的人却也只剩下了你们！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为了自己家人未来的前途也好，请务必小心谨慎，尽量不要让任何外人知道这件事！”

“密道的位置，我已经向研究中心内所有c级以上权限的持有者集体发送了。我若山卓也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只要转移顺利完成了，各位的职位便一定不会因为此事有任何变动！”

“诸君，务必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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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搀着若山几分虚伪的通讯结束后，2100号病房门前，一书奴就，所有巡逻警卫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将目光转而投向那个也不再踱步的身影。

大森，正是这里最高权限的持有者。

中年人抬起头，神色异常负责，终于明白了沈询让他等的那个神秘信息到底是什么。

——连若山大人都被说动了吗？

——或者说……难道这本来就是研究中心某些高层的一个阴谋？

这一瞬间，大森心中生出的念头颇多，见到沈询的这种恐怖手段后，实在是不由得他不多想。

在众人催促的眼神中，他并没有多想太久，很快便收拾好那被误以为是“惊喜”的神色，意简言赅道：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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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还算清新怡人，比起后世2076那座常年被烟尘笼罩的鲸川市可以说要好的太多太多。

在伪装成大森，完成了对“若山卓也”的欺诈之后，虽然也被那个秘书抓住，指派押往监牢，但实际上，脱身这件事情却未曾消耗他多少精力。

“能悍勇者自缚手脚、能令聪慧者卖傻装疯、能令善言者木讷不语……”

“啧，这就是权力的可恶力量啊。”

非人类研究中心的不远处，视角最好的天台之上，沈询缓缓呼出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灯火通明之处。

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吧？

他旋即拿出电话，拨通了某个特殊的号码，笑容中热情洋溢，：“摩西摩西，是大森桑吗？”

“……”沉默了一会后，疲惫的声音终于传出：“是我。”

“想来您那边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哈，那我们便直接单刀直入，进入正题吧。”

“我这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不日，有关您的上司[若山卓也]渎职通敌的证据便将出现在高层的办公桌上，在这一次秘密运送结束后，你们的位置便将调转，他会成为暗通虾夷向外境输送异人的叛国者，而你嘛……哈哈哈，则将成为敏锐的识破他阴谋、避免了研究中心整个毁灭的大英雄！”

沈询踢了踢昏迷的秘书小姐，忽然间望向亮堂了起来的远方。

彼处夜如昼。

“大森桑，欢迎回到人间。”他真心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