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九九重阳(五)
孔亮真的搞不懂这位二叔江涛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既然说是人命关天,就应当马不停蹄赶往目的地张家崖,为何一路上要如此逗逼磨蹭出岔子?
他在心里埋怨他,你不是说了回来时再去砖场趁热闹,怎么骑着个马像没头的苍蝇硬往人家设了关卡的岔路口里闯呢?要不是你惹毛这几个喽喽兵,少帅我还懒得同他们动手!嗨,早知道你老只是逗着玩,我何必沾这个腥惹这个臊!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啥也没说,孔亮骑着黑骏马紧跟着江涛的枣红马继续向张家崖进发了。
他边走边不时地在马背上扭头往后边探视,因为凭直觉,这几个喽喽兵受此屈辱决不会善罢甘休,至少会搬来救兵在屁股后头追上一段的。
来就来吧,有啥担心的,大不了再多试几招师父教的招式,温习温习功课罢了。
一路无语,耳畔唯有呼呼的风声与嘚嘚的马蹄声。山里的秋色还是蛮不错的,两人在马背上领略着这干山枯岭独有的苍凉与斑斓。
“亮崽,拐过前边这道弯就到南山岔了。”
马蹄慢了下来,江涛回头对孔亮喊了这么一句。害得孔亮等了老半天,却好久不见下文。
“二叔,南山岔是小婶婶的娘家,咱这顺道儿,您不打个转身吗?”
孔亮很快便揣摩清楚了二叔的心思,原来这话的潜台词是此处有我亲戚。
“不,来不及去了,咱还是赶路吧!”
江涛摆摆手,接着扬鞭策马,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孔亮反倒觉得自作多情,有点尴尬。
不一会儿,两匹马就转出了山弯弯。
哇,眼前豁然开朗!
路在开阔的河滩延伸,脚下是雪白如干霜的碱盐土。
河对岸不远处,一座小村庄安静地躺在西山脚下。静谧,却略显荒凉。
在马背上不由自主踮起脚尖,眺望西边,似乎在找寻曾经失去的什么……
“驾!驾驾!”
突然间,他听见有人赶马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等定睛看时,果然有一哨人马从河对岸的土坡上闯入自己的视野,疾驰而来,腾起一阵土雾。
他本能地扬起鞭子,想让胯下的马再快一点,争取在这伙人过河之前跑到前头。谁知枣红马这时候却似乎遇到了熟识的伙伴,长嘶一声,索性停下来不挪步子了。
“二叔,你瞧!”孔亮警觉地对江涛喊话。
江涛再看时,这伙人已来势汹汹如同夏天汹涌的山洪漫上了河滩,把住了前方的去路。
孔亮见情况不妙,跃马上前,挡在了二叔江涛的正前方,手握狼牙棒准备与这些人大干一场。
“额呵呵呵,方才那几个蠢货还真没认错人,果真是二位公子!”
为首骑白马的红胡子扫视二人,又将目光转向准备战斗的孔亮,哈哈大笑道:
“人言虎父无犬子,此言果真不虚!孔公子年纪轻轻,英姿勃发,方才打得我手下那六员猛将落荒而逃,果某佩服!”
原来那几个蠢货居然是这位果县尉的手下,孔亮想,早知道的话就不应该手下留情,狠狠教训教训这些个狗杂种养的。
在八道湾那会儿,他就认得这果县尉,且早就听阿爷孔武说起过此人是个杂种,且藏得很深,同胡刺史关系甚是不寻常。所以,他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嗨,原来是果县尉!县尉大人别来无恙,我还以为是哪座山头的山大王呢!”
孔亮暂且收了兵器,草草一抱拳,冷笑道:
“不知果大人带这么多人拦住我二人去路是何意思?莫非——想要替手下那几个小喽喽报仇雪恨?”
“呵呵,哪里,哪里的话!我的好侄子,难道你认为果叔真是这般鼠肚鸡肠之人?”
果县尉早就对这位孔公子的禀赋有所耳闻,今日再见,发觉此翩翩少年不仅武艺过人,而且口齿伶俐,心中便暗暗对他十分欣赏,不禁以叔侄相称。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来竟然彻底激怒了孔亮。
“老贼休得啰嗦,看棒!”
孔亮唰地亮出一对狼牙棒,大喝一声,抡将起来。
江涛想要拦住他,可动作显然慢了。
“呼呼呼!”
瞬间,两根狼牙棒疾风骤雨般朝骑着白马上红胡子果县尉的脑袋砸了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果县尉身旁的大汉想要插手,无奈也反应慢了半拍。
“啊呀,完了,彻底完了,亮崽咋如此鲁莽,这回可给孔二哥闯下大祸了!”江涛闭上眼只等最坏的结果。
“咣当!咣当!”
随着两声金属相撞的巨响,孔亮手里那两根袖珍狼牙棒槌居然变戏法一般脱了手,在空中各自画了个圈,“腾腾”地坠落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江涛本能地攥紧剑柄,准备与姓果的拼命。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亮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的话,怎能向孔二哥交待?
果县尉嘴角的几根胡子抖动几下,脸上现出了邪恶的笑容。
“哼哼!”
他一咬牙,将手里的两把刀翻过来插回鞘子,再活动活动被震得发麻的双手,对孔亮道:
“侄子勇气可嘉,方才一试,你小子果真膂力过人!不过,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同果叔我相比,你是不是还嫩了点啊?嘻嘻,要是你小子愿意的话,今日你叔叔我可当着刚匠作与众人的面收你为徒,今后给你指点指点,保准你的武艺突飞猛进,可否?”
明知姓果的狗杂种这是在挑衅在羞辱,但孔亮自知技不如人,再也爆发不起来了。
他像头沉默的兽,啥也没说,下马收回了地上那一对狼牙棒锤。
可是,有谁能咽下这口气呢?就在这一瞬,他暗下了天大的决心,日后一定戒骄戒躁潜心习武习得真功夫,有朝一日务要再同这老贼一决雌雄!
孔亮不言不喘,似乎甘拜下风了。如此一来,果县尉的挑衅也好,羞辱也罢,自然也就失效了。
“刚匠作,好久不见,最近可好啊?”
果县尉跳下马来,皮笑肉不笑地向江涛一抱拳道:
“在下果某人奉兰州刺史胡生河大人之命前来叫您即刻到八道湾砖场负责查验三十万城砖,请随我等速速前往!”
“胡刺史?请我?查验城砖?凭什么?”江涛提出一连串质疑。
果县尉微微晃动脑袋,又上前一步道:
“刚兄弟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匠作监木大人那日的安排了吗?您现在可是咱兰州州城营建工作的总监工,刚总监,请!”
说着,果县尉将身子往一旁一闪,用手一示意,身后的一辆州衙公务标配马车赶了过来。
江涛认得出,这是自己给胡刺史的那辆江氏座驾。看来这姓果的没有胡说,的确是胡刺史派他来的。
“那——我师父孙本方大人今日没来参加开窑典礼吗?由他来查验城砖岂不更合适?”江涛反问。
果县尉道:
“孙本方?孙大人他不是早就被调回京城去了吗!”
“他没来吗?”江涛有些失望地问。
“没有。”果县尉摇摇头。
江涛本无心参加今天的开窑仪式,不想再次去掺和州城营建那些琐碎的事务。可回想一下自己与几位师父近一年来的付出,回想大家的初衷,他又没有理由因自己的不积极态度而放弃如此伟大而光荣的城池营建事业。
在他心中,崭新的兰州州城应该是巍然屹立于黄河之滨的名符其实的“金城”,“金”是固若金汤的金,亦是“遍地黄金”的“金”!
“呃………那个……果县尉,既如此,江某从命便是。”
江涛向果县尉抱拳答应同他一起回八道湾砖场。
孔亮以为二叔江涛屈服于这个姓果的杂种了,心里非常不满,高调提醒他:
“二叔,莫非你又不去救人了?人命关天这四个字可是你说的哦!”
“你说什么呢,亮崽?我同你开个玩笑你还较真了!”江涛故意掩饰道。
孔亮忽然明白了江涛的意思,不再纠缠下去。他还故作大方地拍拍胸脯道:
“二叔,你就放心去吧,给小婶婶娘家人捎话的事就包在侄儿身上吧!”
江涛见时机已到,赶忙上前一步对果县尉不好意思地说:
“果大人见笑,江某有些家常话要托孔公子给老岳母捎去,您能不能让弟兄们回避回避?等江某安顿妥当,自然随大伙儿同赴砖场!”
果县尉一听江涛愿意去,心想这下不愁回去在胡刺史面前交不倒差了,这等小事有何不可?便将手一挥,所有人都往远处撤了去。
江涛看时,只见足足有百十号人,齐刷刷立在百步之外,对自己和亮崽依然形成合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