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犹抱琵琶纱遮面

重要的会议人不多,人多的会议不重要。作为三朝元老,张阅深谙其奥妙。

皇帝举行封禅大典,此为亘古不常遇之大事,不得有丝毫差错。因此那日在蓬莱阁得到李三皇帝的准奏后,他老张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丽正书院,即刻召开了动员大会。

封禅大典实施方案的拟定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涉及历史现实中很多问题,几乎事关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监,头绪繁多。好在老贺是个热心肠,老赵、蝎完全支持他老张的工作。

大伙儿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查阅历代典章礼仪,了解历次帝王封禅情况,再结合大唐实际,总算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了一套既经得起内行推敲又能有效防止吹毛求疵者胡说八道的成熟方案。

老张怀揣草拟的大典方案,脚下生风,求见皇上。心想如此成熟之方案,皇上预览后一定龙心大悦。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与老板统一了思想,免得在朝堂之上有反对意见时出岔子。

高公公第一次给他透露出来的消息是皇上与惠妃娘娘在含凉殿听曲子,可当通报了他求见的信息后,反馈来的却是皇上有宾客一同观看舞马方阵表演,无暇见他。

什么宾客比封禅大典还要重要呢?这李三郎给师傅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老张有些想不通。莫非有人背地里浇了冷水熄了火,让他对举行封禅大典的事有所动摇?

老张立在一棵大梧桐树下发了一会儿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打道回府吧!都两宿没合眼了,先好好睡他一觉再说!”

老张拖着沉重的双脚,无精打采地朝着宫门外边走去……

夕阳西下,宫深似海,老张身后想起了熟悉的暮鼓。他加紧脚步,牵上自己平日里上班代步的黑马驹,出了宫门。眼前是长安城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老宰辅下班了?”

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毕恭毕敬打招呼的朝中小官,他只是嗯啊地应承着,连人都没认清楚。

出了丹凤门,骑上马驹,看大长安华灯初上,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耳畔凉风习习,老张突然有种久违的豁然之感。

人心叵测,官场凶险,自古如是。争名逐利争权夺利的最终结果,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人生最无奈之事,莫过于岁月不饶人,韶华易逝啊!看看看,当年的翩翩少年何在?几度夕阳红,转眼已是须发苍苍了!

一番感慨,不觉间老张的马驹已经走过了两三个十字街。一抬头,俩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只见韩胜搀扶着吃得醉醺醺的贺知章朝着北里那头走去。

“哎,老贺,老贺!——蝎,蝎,等等老夫!”

韩胜听见张宰辅的喊声,赶紧将老贺头扶稳等着。张阅快走几步,来到二人面前,哈哈大笑:

“好你个老贺,今日将‘船’丢了吧?‘船’丢了不要紧,兄台还能再到井底呼呼睡上一觉呢!”

贺季真脚下倒了倒步子,总算是没跌倒。他满脸通红,捋一捋几绺白胡子,也冲张阅大笑道:

“啊哈哈哈,老弟,我……我老了,不……不中用了,是今朝有酒……额呵今朝醉!可你……你位极人臣,风光无……无限呐!”

张阅抓住他一条胳膊示意韩胜松手,道:

“看来季真老兄今日真是吃多了粮食精,舌根儿都直了。您对我张某人有啥意见就直说吧!”

“额呵呵呵,老弟误会……误会啦!”老贺连连摆手,道,“贺某人只是提醒……提醒一下张……张大宰相,高……高处危险呐!”

张阅不说话了。他明白,贺季真同志虽然吃得酩酊大醉,大脑这会儿还是清醒的,他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令他张阅突然间头脑清醒了不少!

“兄台,您让韩学士扶着,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张阅问贺知章,知章笑而不答,遥指不远处的莺歌燕舞的北里。

“我说老贺,你怎么如此不负责任?韩学士能去那种风尘之地吗?您这样会带坏他的!”

张阅见老贺要带韩胜去平康坊潇洒走一回,坚决反对。老贺却不以为然:

“你……你晓得个锤子,韩学士这娃早……早不是孩童了!人家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猪跑的吗?”

张阅一听,这个老贺今日真个醉了,满口胡言乱语,便不再同他费口舌,差遣人就近找了辆驴的载着送到贺府里去了。

且说大街上只剩下张阅与韩胜二人。韩胜壮了壮胆,开口问张阅道:

“宰辅大人,额……您今日进宫见过圣上了吗?”

张阅没做声,只是将脑袋微微摇了摇。韩胜会意,不再多言。

“哦,蝎,这两日熬夜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就不用上班去了!”张阅突然记起似的向韩胜安顿。

韩胜赶忙应承,他想正好有空去李家门前大街转悠转悠。如果有缘,或许还能见到阿娇姑娘呢!一想到阿娇姑娘,韩胜的心中比吃了蜜还甜一百倍,手中牵着宰辅的马缰绳,脚下越走越起劲,居然差点撞到路边一棵大梧桐树上! fěisUZw·

天完全黑了,张府朱红的大门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韩胜远远地便望见门墩一旁有俩人坐在地上,相互依偎着,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一时还辨不清楚。

“大人,你瞧,有人在府邸门口,是不是讨饭吃的花子呢?”韩胜停下脚步,悄声对马背上的张阅说。

“哎,也许是吧!”张阅叹息一声道,“快走,回府让人给点饭食打发了便是!”

韩胜牵着马继续往前走,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俩女子,一老一小。老的看起来有点像娘亲,面善得很;年轻的呢,黑纱遮面,只留一双眼睛在外边,怀里还抱着个琵琶。

韩胜寻思:怎么不像是叫花子?怪哉,这么晚了,是何人胆敢在丞相府邸门外逗留?

“恩人,奴家总算是把您给找着了!”

看见有人来了,那位黑纱遮面的女子忽地站了起来,向着他们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她的声音比琵琶还清亮,韩胜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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