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吴彦明又连着三天去了书店，为的就是翻看那套复习资料。这些资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越看越想买到手，可越想买他就越犹豫，越犹豫心里越纠结。一套书要十块多，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不该跟爸妈开这个口。他几次走到爸妈面前想说这件事儿，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孩子的心事都瞒不了当父母的，吴彦明在张丽娥面前欲言又止了几回，张丽娥也看出来了，大儿子最近肯定有事儿。
张丽娥下了班回家，看吴彦军正在写作业，她笑了笑，这小子这两天的表现还不错，看来就得他老子动用家法收拾一顿才老实。
炕上，姥姥抱着吴四丫坐在窗前。
张丽娥上炕了看了看，笑了，“妈，四丫都睡着了，你把她放下就行了，抱着多累呀。”
姥姥缓缓椅着身子，修长的右手在吴四丫身上有节奏地轻轻拍着，“我愿意抱着，多可爱啊。等她长到哥哥们那么大，姥就抱不动了。”
张丽娥瞅瞅四丫，“你姥姥真不嫌累。”
“哎，对了，你下午回去没事吧？”姥姥问。
张丽娥把四丫的小褥子小被子整理了整理，“哦，没事。”
下午的时候，姥姥抱着四丫到学校门口找张丽娥给孩子喂奶。姥姥小脚走得慢，从家里走到学校要半个小时，姥姥事先预计好时间，提前两分钟到学校门口等张丽娥下课。张丽娥一下课就跑出来，趁领导不注意偷偷出了校门，躲在校门外拐角僻静处给孩子喂点儿奶。
今天张丽娥偷偷跑回学校的时候，被史副校长撞见了。
史副校长批评张丽娥上班期间随便离开岗位。
张丽娥说我只是在课休息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
史副校长说那也不行，你这是不集中精力工作，只要在上班时间出了校门就是违反学校规定。
张丽娥说我只是出去一会儿给孩子喂了喂奶，孩子饿了，不吃奶不行。
史副校长最不喜听别人辩白，很生气地说不管什么原因，你这样做就是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学校会通报批评，如果再发现一次，月底就扣钱。
张丽娥今天被这个史副校长气得不行，这人太不通情达理，都是女人，何必非得这样呢？不过一想，算了，她没孩子，她不会懂的。
张丽娥没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儿告诉姥姥，报平安就好了。
张丽娥摸摸四丫的头，看孩子闭着眼睛静静地睡在姥姥怀里，张丽娥胸中像是进了一阵清凉之气，舒畅了许多，在学校受的那些气都烟消云散了。
院门铃声响起。
姥姥抬眼看了看，唉了口气，没说话。
张丽娥看了看姥姥，再望了望院中，姥爷在吴彦章的搀扶下走近了。
“我爸怎么就不改改这喝酒的毛病呢？”张丽娥说着赶紧下地，去接姥爷进屋。
吴彦军见二哥扶姥爷进来了，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蹿出屋子理由，笑嘻嘻地帮着吴彦章一起扶姥爷。
张丽娥看见猴一样的三儿子就想抬手给他一下。
“妈，我先把姥爷扶到炕上，然后马上回去写作业。”吴彦军道。
张丽娥暂时顾不上收拾三儿子，把炕上的东西先收拾了一下，给姥爷腾出睡觉的地方。
姥爷自进了院门，姥姥就没说话，看姥爷上了炕，姥姥的牙关扣得更紧了，还特意转过脸不看姥爷。
沉默和无视都是姥姥气愤的表现。这一点连吴彦章也已了解。
“你在哪儿碰到你姥爷的？”张丽娥问。
“在胡同口。”吴彦章道，他看了看姥姥，姥姥一直看窗外。
“唉，行了，你们去写作业吧。”张丽娥吩咐。
“妈，要不要我给姥爷倒杯水醒醒酒？”吴彦军积极道。
“你姥爷都睡着了，还喝什么水呀？”
“倒点儿水先放着，一会儿姥爷醒了喝。”
“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写作业去！”张丽娥不想听三儿子找理由了。
“哦，好吧好吧。”
吴彦章掐着吴彦军的脖子出了屋。
张丽娥看看姥姥，姥姥的目光始终都没有朝姥爷这边看过来，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她真生气时的表现就是不言语，但凡有半句话，就还有缓和回旋的余地，以张丽娥对姥姥的了解，这几天她都不会理姥爷了。
姥姥生闷气好几天不跟姥爷说话是常有的事，这种情况张丽娥劝不了，劝了也无济于事，她只能看着沉默战开始，然后持续，然后忽然有一天又结束了。
姥爷睡了。
姥姥下地做饭去了。
张丽娥只能先将老人们的事放下。
张丽娥走进吴彦章那屋，“你哥呢？怎么今天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哥他们晚上加了一节自习。”
“哦，对了，你哥最近有什么事儿吗？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儿？”
“我哥？没什么事儿啊。”
“嗯，那可能是我想多了？他这几天看见我，总好像有话要说。”
“哦。”吴彦章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事啊。”
吴彦章想说，他最近总看见吴彦明跟陈唯依中午一起去新华书店。可是，刚才亲妈说了，我哥好像有话要对她说，我哥要是跟陈唯依搞对象，也不能对亲妈直说吧？搞对象是秘密呀，我哥还没那么傻。再说了，陈唯依三天两头跑我家跑，名义说是来看姥姥的，实际谁不知道她是来看我哥的，陈二妞那点儿小心思，亲妈和姥姥也都知道啊，那就算他们俩搞对象，姥姥和亲妈或许也默许了吧。吴彦章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大哥跟陈二妞一起去书店不算个事儿。
吴彦章想了想，还是给我哥贴点儿金的好，于是这样告诉亲妈：“哦，妈，我哥最近学习可积极了，每天中午都去新华书店看书。”
张丽娥听了这话倒不高兴了，“学习积极去新华书店干吗？新华书店都是卖课外书的。”
吴彦章没想到亲妈的反应跟他预期的恰恰相反。
“哦，对了对了。”吴彦章终于想到了，“对了，书店最近来了高考复习资料，我哥真是去那儿学习去了。”
吴彦章说完小心观察亲妈的反应，不会再跟自己预期的相反了吧，亲妈再要问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复习资料？”
“对对，复习资料。”吴彦章笑，“我哥这么认真这么听话的好学生，怎么可能去书店看课外书，是不是妈？”
“行了，做你的功课吧。”张丽娥关门出去了。
“还有，妈，我哥说，不用等他吃饭了，给他留点儿饭就行了。”
“知道了。”
张丽娥这才明白，大儿子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了。
吴尚荣回家第一件事，先看吴彦军的作业。
吴彦军老老实实地站在亲爸身边，小心地看着亲爸的脸色。
吴尚荣一页一页把吴彦军的作业检查完。
“嗯，行，收起来吧。”
看亲爸没有生气的迹象，吴彦军的一颗心才放下，谢天谢天，今天不会挨鸡毛掸子了。
“以后就像这样好好写作业，明白吗？”吴尚荣训话。
吴彦军急忙使劲儿点头，“明白了，爸。”
吴彦章虽说对学习的热情也不高，但从来没有不完成作业的情况。他深知，在爸妈眼里，他们的作业是最重要的，只要写完了作业，一般是不会被批评的，更不会挨鸡毛掸子。当然，考试也是一个难关，他比不了哥哥的勤奋和认真，比不了哥哥的优秀成绩，但每次考试他也能考个七八十分。他深知，只要考试及格，老爸是不会对他动手的，因为总有老三给他垫底。吴彦章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吴彦军怎么那么傻，他就不会先把作业写完吗？写完了不就不会挨揍了吗？非得让亲爸暴揍一顿才肯写那点儿作业。吴彦章摇头，傻弟弟呀傻弟弟，怎么就没开这个窍呢？
为吴彦军不写作业而挨揍这事儿，作为大哥的吴彦明也没少跟他谈过，苦口婆心地跟吴彦军说了无数次回家第一件事要先写作业。吴彦章懒得跟老弟聊这些，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说了他也不会写的，非得亲爸的鸡毛掸子才管用，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