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天后，一家人把面缸米缸里能吃的东西都搜刮干净了。
吴尚荣只得再次硬着头皮前往粮站。
每到月末那几天，吴尚荣的心理都会纠结一番。
吴尚荣各屋看看，三个儿子早上都没出去上课。
“放假了？”吴尚荣问。
“啊，放假了爸，年前的课就上到昨天。”吴彦明正在写字台前学习。
吴尚荣点头，学校的教育工作抓得很严，给他这个当家长的省了不少心。
吴彦章和吴彦军刚起床。
“你们，你们谁跟我去趟粮站？”吴尚荣看看儿子们。
“我，我我！”吴彦军睁圆了眼高喊着。
吴尚荣笑着摇头，张丽娥说得没错，我家三儿呀，除了学习以外什么事都是积极分子。
“爸，我去吧。”吴彦明道。
“我去。”吴彦章道：“我去吧，让我哥在家学习吧，三儿这么小个子，能扛得动一袋面吗？”
“我扛得动。”吴彦军不示弱：“我又不是没扛过。”
“你真行？”吴彦章笑。
“怎么不信呢？你问爸，上次就是我跟爸去买的粮啊。”
“还是我去吧，我怕你半道把面口袋撒了。”吴彦章道。
“不可能！”吴彦军信心满满。
“瞧你那样儿。”吴彦章笑弟弟。
“行了行了，你们俩都去。”吴尚荣道：“老大在家学习吧，你们俩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走吧。老二，去跟你姥姥拿粮本和粮票。”
吴彦军兴奋地穿好衣服戴好手套，准备跟爸出门玩玩去了。
吴尚荣看着三儿子跟只猴子似的蹿来蹿去，“你小子，只要不学习就高兴，在学习上用点儿心多好。”
吴彦军嘿嘿一笑。
张丽娥给吴四丫喂完奶，听见爷几个说要出去。
“三儿。”张丽娥把三儿子叫过来，“回来的路上找找姥爷，让他早点儿回家，别让他去喝酒了。”
吴彦军把头探进屋敬了个礼，“知道了妈。”
人老了觉就少，姥爷一早就出门去遛弯了。
“拿好。”姥姥把粮本和粮票递到吴彦章手里。
“放心吧，姥。”吴彦章把一家最重要的东西揣进怀里，“爸，咱们走吧。”
“我们走了啊。”吴尚荣跟姥姥和张丽娥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两个儿子出门了。
路上和房上的雪还未化。冬天下几场大雪，积雪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能消融。
吴彦章和吴彦军一路滑着冰溜。
吴尚荣在后面望着两个无忧无虑的儿子，自己怎么也没那份轻松。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吴尚荣有三个儿子啊，正都到了半大小子的年龄，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可每个月就那些有限的吃食，也就够一家人刚刚填饱肚子。
离粮站越近，吴尚荣的心情越纠结。
陈唯依一早起来就忙着做饭，爸妈和大姐吃了早饭都要去上班。
上班的人都出门了，家里就剩下陈唯依和弟弟陈唯刚了。
“写作业去吧，别玩儿了。”陈唯依边洗碗筷边教育弟弟。
“呵呵。”陈唯刚笑，“二姐呀，爸妈和大姐管我管得就够多了，现在怎么连你也跟他们一样了？”
“妈刚才临出门的时候说了，让我看着你好好儿写作业。”
“哎呀，有一整天的时间呢，就不能让我先玩那么一嗅儿吗？”
“少来，赶紧写作业去，看着你写完作业，我还要出去呢。”
“出去？去哪儿呀？带着我呗。”
“你快写作业去。”
“二姐，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嘿，你还管上我了？我早写完了，快写你的去！”
“马上马上。”
陈唯刚嘴里答应着，却还没有付诸行动，他在院子滚了一会儿铁环，“没劲，不玩了。”
“赶紧的，写作业去，还得说多少遍啊？”陈唯依再次催促。
陈唯刚没理会陈唯依，操起立在墙角的一根棍耍将起来。
陈唯依打扫完屋子又开始擦玻璃，过年了，家里得进行大打除。
隔着玻璃，陈唯依看见了陈唯刚，怎么？这还练上武功了？
陈唯依扔下抹布出了院子，陈唯刚看有观众，来劲了，竟然耍出了一套棍法。
陈唯依有点儿看傻了。
陈唯刚看二姐不但没批评他，反而看着他笑，他来劲头了，“二姐，看着啊。”
陈唯刚放下棍，紧跑两步，来了个旋风脚，紧接着又来了个空翻。
陈唯依诧异道：“刚子，这么厉害呢，什么时候会这些的？”
陈唯刚拍拍手上的土，笑道：“怎么样姐？行吗？”
“行啊，太行了呀。哎，这都谁教你的？爸妈都不知道吧？”
“嘿嘿，不知道，只有二姐你知道。”
“跟谁学的？还会武功了？行啊你。”
“就是跟场院里那个，八十万禁军教头。”
“什么？谁？”
“他叫林中，他会武功，名字又像林冲，所以人们都叫他八十万禁军教头。”
“你拜师了？”
“也不算拜师，他看我有天分，就教我，我就学了点儿。”
“你小子，每天放了学不早早回家学习，闹了半天都练武去了。”
陈唯刚挠挠头，“呵呵，二姐，千万别告诉爸妈啊，连大姐也别说。”
陈唯依眨眨眼，笑笑，“好，我替你保密，不过你考试必须及格。”
陈唯依对弟弟的要求不高，只要不蹲班留级就行了，因为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同样。
“行了，我都打扫完了，我要出去一趟，我回来以前你得写完作业，知道吗？”
“哦，知道了。”
陈唯依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把头发重新扎漂亮，带着刚熬好的鸡汤，“我出去了。”
“二姐，打扮这么漂亮干吗去？”
陈唯依只笑。
“你是不是又去……”陈唯刚指了一个方向。
陈唯依还只是笑。
“二姐，我也替你保密。”
陈唯依悄悄笑了笑，关门走了。
陈唯依去的就是弟弟指的方向，胡同里的吴家。
吴家的大门白天永远不上锁。
陈唯依是吴家的常客，她轻轻推开门，声音不大，问了句：“姥姥在吗？”
看见姥姥坐在炕上的身影，陈唯依笑了，进了院关上门，朝屋里走去。
姥姥发现来人了，抬眼看，笑着向陈唯依招手。
陈唯依进了屋。
吴彦明关着门在另一间屋学习，没听见有人进来。
陈唯依去了姥姥那屋，“姥，丽姨，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鸡汤。”
张丽娥正在哄吴四丫睡觉，“快坐吧。”
“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呀。”姥姥说。
陈唯依坐在炕边上，看着正在吃奶的吴四丫，“妹妹这么小啊。”
张丽娥笑，“是啊，才一个月啊，你们也这么小过。”
“姥爷出去了？”陈唯依问。
“啊，一早就出去了。”姥姥答。
陈唯依转着头四下望了望，“房子也扫过了，房顶也用新报纸裱过了，真干净。”
“啊，前两天弄的，都是他们哥仨弄的。”
陈唯依笑着望姥姥，“哥仨放假了，也都不在家吗？”
“老大在那屋学习呢。老二老三跟他爸出去了。”
“哦。”陈唯依听说吴彦明在家，悄悄抿嘴笑了笑。
陈唯依每次来，如果吴彦明在，她就会找他问两道题聊聊天什么的。
姥姥看陈唯依一直朝吴彦明那屋看，笑着问：“你来找彦明的吧？”
“姥，我今天不找他，我来帮姥擦玻璃的。”
姥姥笑，“这丫头，擦什么玻璃？姥姥家的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啊，快过年了呀，姥姥姥爷岁数大了，丽姨刚出了月子，我叔又得上班，他们三个小子又不会干活，所以我自告奋勇啊。”
张丽娥望着这个勤快漂亮快人快语的姑娘，不知道是该拒绝呢还是该接受呢。
“姥，旧报纸在哪儿？我妈教我的，用旧报纸擦得干净。”
姥姥看看张丽娥，张丽娥看看姥姥。
这姑娘今天真的是来干活的。
其实，陈家二姑娘的心思姥姥明白，她是看上我吴家老大了。
“真是来干活的？你穿得这么干净，一会儿都把衣服弄脏了，你就别管了，等小子们都回来，他们干就行了，再说了，擦玻璃这活儿，登高上低的，你小心摔着，那姥姥可该心疼了。”姥姥笑。
“哎呀，不会摔着的，姥放心吧。我家的玻璃都是我一个人擦的。”
吴彦明做完功课，听见那屋来人了。再听声音，知道是陈唯依来了，他抿嘴一笑，打开门问道：“你来了？”
陈唯依看见吴彦明出来了，清澈水灵的双眼笑得弯弯，“你学习完了，完了咱俩擦玻璃吧。”
“嗯？”吴彦明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愣着干吗？你去找点儿旧报纸来，再找个盆弄点儿水，水里加点儿醋，这样擦得亮。”
吴彦明有点儿发懵，他得整理一下陈唯依刚才的几项吩咐。
“真要帮我家干活呀？”姥姥笑，“这丫头。”
“我没说假的呀，姥，我是说真的。”
“好好。”姥姥点头，就由着这个爽朗的姑娘吧。
盛情难却，张丽娥笑道：“我们哪儿来这么的好福气呀？有二妞这么好的丫头主动上门帮着干活儿。”
陈唯依听到“好福气”和“上门”，脸稍稍一红，她想象着“上门”二字什么时候能变成“进门”才好呢，想着想着脸更红了。
吴彦明按照陈唯依的交代，把东西都准备齐了。
“还愣着干吗？咱们走吧，先擦那俩屋。”
陈唯依拉着吴彦明出去了。
姥姥低眼笑了笑。
张丽娥也看出来了，这陈家二闺女怕是真看上我家大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