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刘皇后

敬新磨

有一次李存勖到中牟县去打猎,战马踩踏了民田,陪同的中牟县令很能担当,直接跑上前去,拦马切谏。

一个小县令竟然敢拦皇帝的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李存勖大怒,让人把县令拉下去杀掉。

李存勖是个很有气场的人,他一发怒,无人敢劝。

敬新磨敢。

杀县令的禁军还没有出手,敬新磨一个箭步窜到前面去了,他指着县令的鼻子“大骂”:

“你身为县令,难道不知道我们天子喜欢打猎吗?为什么放纵百姓在这里种庄稼挡了天子的去路,让你的百姓忍饥挨饿空出这片土地来供天子驰骋围猎不好吗!如此看来,你真是死罪难逃!”

敬新磨边说,边让禁军赶快行刑。

李存勖老脸通红,把手一摆:“罢了,罢了!绕道走!”

护了庄稼,护了县令,敬新磨功德一件。

李存勖为了方便唱戏,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做李天下。李天下经常和群优一起搭台唱戏,戏台就在宫里。

有一次这戏唱到好处,李存勖四顾而呼:“李天下,李天下何在?”

敬新磨二话不说,上去“啪啪”两巴掌打在了李存勖脸上。

李存勖被打蒙了,周围的伶人也都蒙了。

众人蒙完了之后一哄而上,抓住敬新磨呵斥道:“你为什么要打天子的脸?”

敬新磨说:“李天下只有一人,还要呼喊谁呢?”

原来如此,众人都笑,李存勖大喜,赏赐了敬新磨。

敬新磨曾经到大殿中奏事,李存勖在殿里养了很多恶犬,新磨一到,一只恶犬奋起而追之。

敬新磨撒腿就跑,躲在柱子后面大呼:

“陛下不要放儿女出来咬人!”

这话说得很有点大逆不道了。李存勖出身沙陀,世人称为夷狄,而夷狄又有一个很拉风的别称:狗。

所以敬新磨这是在揭李存勖的老底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平常惯得你们太狠了,现在竟然敢骂主子了,这还得了!

李存勖拈弓搭箭,就要把这个奴才射杀。

敬新磨急呼:“陛下不要杀我!我与陛下本是一体,杀之不祥!”

李存勖还真被唬住了,惊问其故。

敬新磨说:“陛下开国,改元同光,所以天下都称您为同光帝。而同,铜也,若杀了敬新磨(古人以铜为镜),可就没有同光了!”

李存勖大笑,赦免了他。

每每读到这里,总是不由感叹,李存勖对伶人真是宽容到了极点,如果他能够把这份宽容用在文武百官身上,后唐的江山也就不会这么快倾覆。

世上没有如果,人总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人与事特别优容,而对劳心劳力的事情嗤之以鼻,这是人性的弱点,很难克服。

然而你若认为伶人的待遇已经是最高配置,那就大错特错了,刘皇后不出,谁敢提最高配置呢?

刘皇后

李存勖的皇后本来不应该姓刘,她应该姓韩,或者姓伊。韩夫人是李存勖的正室,伊夫人位列第二,其次才是刘夫人。

刘夫人是怎样后来居上成为刘皇后的呢?有三点,一是才艺,二是心黑,三是会撒泼。

对于李存勖来说,才艺很重要,他喜欢唱戏,老婆肯定也要懂音乐才行,这样才能有共同语言。

夫妻两个,共同语言很重要。

刘夫人从小就被李存勖他妈(太后)教习吹笙、歌舞,这个小妮子还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学了个样样精通。长大以后又很有姿色。色艺双全,这对男人的杀伤力是致命的。

于是乎,在李存勖接了晋王之位之后,太后就把这刘氏赏赐给了李存勖,刘氏就此成了刘夫人。

刘夫人与李存勖夫唱妇随,关系那是相当融洽,夫人之位就更加稳固了。

好巧不巧,刘夫人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李继岌。

这个李继岌又好巧不巧,跟李存勖很像,生得像、长得像、性格更像,深受李存勖喜爱。于是乎,母凭子贵,刘夫人的高光时刻就此到来。

李存勖打仗的时候家里人谁也不带,就带刘夫人和李继岌,本来是床笫之欢,现在又一起扛过枪,这情谊是无人可比的。

接下来我们说一说心黑

刘夫人的心有多黑?比炭还黑。

当时庄宗李存勖入主洛阳,把家眷从晋阳都接了过来,接下来就要确立皇后的人选。

按说这人选是现成的,谁是正室谁上位嘛,还需要确认什么呢?但刘夫人对李存勖说要确认,那就要确认一下下。

恰恰这时候,刘夫人他爹来了。

他爹是谁?这要从刘夫人的身世说起。

在刘夫人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时候,李克用攻打魏博,裨将袁建丰在成安掳得了一个女孩,这就是后来的刘夫人。

等到李存勖称帝了,女儿富贵了,刘夫人他爹(刘叟,意指姓刘的老头儿)到宫里来觐见,想沾一下女儿的光。

你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竟然敢说自己是刘夫人他爹,凭什么?有证据吗?

刘叟说没证据,但我真是他爹!

李存勖头疼了,你说他不是吧,也有可能是,若说是呢,又没证据。这样的人你不好认,更不能打,如何是好?

不要紧,没有物证,可以有人证。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刘夫人是武将袁建丰掳来的,现场啥情况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所幸袁建丰还在,就在军中。

李存勖把他叫来,让他回忆当时的情况。

袁建丰说:“当年遇到(掳到)刘夫人的时候是在成安(县)北坞,有一个黄须的老人护着她。”

有时间地点和人物,这说得很精准,应该没错了。

李存勖就把刘叟叫了出来,袁建丰一看,叫了一声:“就是他!”

好吧,人证有了,这事儿应该可以落实锤了。

李存勖从来不嫌贫爱富,大喜,开始准备认老丈人。

这时候有人来叫停,叫停的人就是刘夫人。

刘夫人叽叽喳喳说了另一番话出来:

“我离开家乡的时候也有点记忆,当时父亲已经死在乱兵中了,我还伏在他身上恸哭来着。这田舍翁是谁,我不认识,让他滚!”

李存勖不敢让人家滚。既然你们不让他滚,那我就打死他!刘夫人命人把刘叟拖到宫门口,皮鞭伺候!

可怜一个老父亲,千里迢迢来认闺女,竟然被闺女打。

罢了,挨了打,我认,这闺女啊,老头儿我再也不认了!刘叟流了一捧伤心泪,一瘸一拐地走了。

夕阳西下,老人的背影拖得很长。

可以确定,刘叟就是刘夫人的亲爹,一来有袁建丰作证,二来农家人都比较实在,到皇宫里来冒认亲戚,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呀。

那么问题来了,刘夫人为什么放着亲爹不认呢?

很简单,面子,利益!

以前听说过这样的桥段,学生的老父亲到学校找孩子,也许是送钱,也许是送衣服,更有可能是送吃的,孩子看到老人来了,钱和东西拿走,让老人家赶快走,别磨蹭。

这还是好的,有的干脆转过身去,你是谁,我不认识!

为啥会有这种情况?面子。

老人穿得越寒酸,行为越是“土”,这种面子问题就越严重。

当然,这都是孩子们的自尊心在作祟,跟年龄阶段也有关系。

但刘夫人不一样啊,这都是为人母的人了,经历过很多事情,这自尊心啥的在亲情面前能算个啥,再说了,你不认也就罢了,竟然还打人,怎么下得去手来?

事实证明,刘夫人是个虚荣心极强的人,她的面子比天大,谁敢落我的面子,我就跟谁没完,亲爹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利益。

当时刘夫人正在向刘皇后的目标努力,而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存在,想坐这个位子,可以,你要有足够的本钱。

这个本钱里面当然包含家世。

这,是刘夫人的短板。既然是短板,我就要补齐,补齐的方式是换个包装。

这边包装还没换呢,你个刘叟就蹦出来了,这不是拆老娘的台吗。拆台是吧,拆台就打你,往死里打,最好能打死!

心如炭黑!刘氏,典型的、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有爹你可以不认,但别人不是傻子,你爹就是你爹,认与不认他都是!

旁边的李存勖看得明白,但他有点怕老婆(主要是这个姓刘的老婆),刘夫人要做什么他也不敢拦着。

但是不拦着是一回事儿,要不要借题发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李存勖喜欢唱戏,而戏曲来源于生活,“刘氏打爹”这样的桥段不是年年都有的,多么劲爆的场面,不把它改编成戏曲那真是太可惜了。

于是乎李存勖决定用他的这个业余(其实是专业)爱好,来给刘夫人演出戏。

戏很快就编好了,让谁去演呢,又要演给谁看呢?

当然是演给刘夫人看,既然是给她看,别人来演就不太好了,夫人动怒之后是会杀人的!

李存勖最后选定了一个演员,由他来演,安全,谁呢?他与刘夫人的儿子,李继岌。

这一天李存勖和儿子好好化妆一番,让李继岌比照刘叟的样子,粘上黄须,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拄着一根拐棍,弯着腰,到刘夫人那里去了。

李存勖对刘夫人说:“我跟儿子排了一出戏,让你看看。”

刘夫人说:“好啊,好啊,要不要我来奏乐吹笙?”

李存勖摸摸鼻子(忍住笑):“……不用……你就看着就行了。”

然后李继岌就颤巍巍走进来了,一进门扯开嗓子就唱开了,唱到伤心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声泪俱下,把老头子认女儿不成的心酸全都表现地淋漓尽致。

刘夫人脸都绿了。

唱了一会儿就该上演打戏了,“刘叟”就要挨鞭子,李存勖扮作行刑的人就要上场。

刘夫人忍无可忍,亲自提着棍子客串一场,追着李继岌乱棒打出。李存勖哈哈大笑。

刘叟认亲这件事对刘夫人的心理造成了冲击,他要迫不及待地改变自己的身世,换句话说就是要加快“包装”进度。

包装的具体办法就是认亲,当然不是去认刘叟,而是去认张全义。

张全义有什么好呢,他有钱,恰巧,刘夫人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聚财。再有,他身世好,人家是河南尹,无论是放在前朝(后梁)还是今朝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于是乎,当时已经成了刘皇后的刘氏,硬是认了张全义为干爹。

放着亲爹不认,却要去认干爹,够狠。

就这样的一个娘们儿,李存勖竟然还宠她、怕她,为个啥?

这就要说道刘氏的第三个技能——撒泼。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