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存勖与阿保机
述律后是个明白人,他对阿保机说:“我们有西楼羊马之富,其乐融融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何必劳师袭远去取那些微利呢!更何况晋王用兵,天下莫敌,如果万一失败,悔之晚矣!”
阿保机不听,提重兵攻打幽州,幽州李绍宏坚守城池,没打下来。
硬骨头啃不了,那就去啃软的。
契丹兵转而南下,围攻涿州,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打下来了,生擒刺史李嗣弼,进而挟战胜之威攻打定州。
定州王都向晋王李存勖告急。
这事儿整的,人家李存勖还在围攻镇州呢,还不能不救,那就把攻城战缓一缓吧,转成了围城战。
李存勖亲自带着五千亲军去救定州,并指令神武都指挥使王思同带兵戍守狼山之南,抵御契丹军。
李存勖带兵赶到新城之南,前方探马来报,契丹前锋驻扎在新乐,打算越过沙河向南进军。
听到这消息,晋军失色,有很多底层士兵趁夜逃亡,主将斩杀逃卒都不能禁止,李存勖忧心忡忡。
众将都来劝:
“契丹起倾国之兵而来,敌众我寡,这仗打不得。南边还有梁军随时都可能北上,我们现在应该退回魏州,保住我们的根本,或者解了镇州之围,向西进入井陉,躲避契丹锋芒。”
众将之所以有这样的提议,倒不全是畏战,而是当时形势对晋军确实十分不利。
南边是大梁,北方是契丹,中间还有一个镇州在作乱,南北方向都是劲敌,平日里对付一个都不容易,更何况一次来了两个。
所以说现在的情势十分复杂,想要打仗可以,但必须打赢,只要一输,晋军肯定会全线崩溃,四方的饿狼都会扑上来撕你的肉。
众将的提议是打算避敌锋芒,我不打了,就不会输,不输最起码可以保本,亏不了。
然而这样做的弊端也很大,契丹会越来越猖獗,大梁会趁势反攻,镇州也许会独立出去。
兹事体大,李存勖犹疑不定。
这时候郭崇韬出来说话了。
郭崇韬是李克用时代留下来的人才,其人做事干练,遇事机警,任何情况都能从容应对,而且清正廉洁,算是个十全人才。
当时他与孟知祥、李绍宏一起参与机要事务,前两个人是中门使,他是中门副使。
这个中门使权力很大,但风险也大,前两个中门使都被治罪处死了,孟知祥、李绍宏两个人比较贼,一看这位子不好坐就一直想着到外面去任职。
随后李绍宏被外派到了幽州,孟知祥一看李绍宏走了,那我也能走了呗,立刻向李存勖递了辞呈,同时还让妻子到晋王之母曹夫人那里去哭着求情,铁了心要走。
李存勖没办法,你们都走了,我用谁啊,对孟知祥说:“你走可以,给我举荐个人过来。”
就这样,郭崇韬被举荐了上来。
这个人也硬气,你们都不敢做的事儿,我来做!一个人把中门使的职责担了起来,而且工作成绩还很突出,跟随李存勖四处征战,多次立功。
这一次,他要继续立功。立功的方式是力排众议,对李存勖说了下面一番话:
“契丹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不是真的想要解镇州之围,而是冲着利益来的。为利而打仗,能有多大的战意呢。
大王您刚大败梁兵,威震夷、夏,契丹之主听说您亲自带兵来战,肯定气沮,到时候再挫败他的前锋,对方肯定会败走。”
这番话很中听,也很切合实际,李存勖很满意。
但一个人的意见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那就再来一个人。
李嗣昭从潞州赶过来汇合,也提出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他的看法很简单,也很直接:
“强敌在前,有进无退,不可以轻动以动摇人心。”
说白了就是要打,而且要义无反顾地去打。
李存勖瞬间也来了斗志:
“但凡帝王兴起,必然自有天命,契丹能奈我何!我之前以数万之众平定了山东,现在如果遇到些许胡虏就退避三舍,今后又有何面目君临四海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打吧。
李存勖打仗从来都是打头炮的,这次也不例外。他带着五千骑兵就冲到前线去了,到了新城北,遇到一万多契丹骑兵。
按说五千对一万,被吓趴下的应该是前者才对。但打仗不是做算术题,人少的一方未必会输,人多的一方也未必能赢,这要看气势。
晋军有晋王李存勖带队,气势很足,人家就是冲着打仗来的;契丹虽然有一万人,但他们没想到晋军敢打到这里来,大惊。
大惊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你敢跑李存勖就敢追,而且是把五千骑兵分成两路来追,打算来一个围追堵截,要不说李存勖艺高人胆大呢,竟然想着把这一万人给吃掉,真是嚣张。
你越嚣张,契丹越怕,逃得更快了。
一路追去,追出了几十里,把敌军赶到沙河里淹死了不少,还擒获了耶律阿保机的儿子,可谓是战果颇丰。
追完了敌军,晋军在新乐安营扎寨,等着契丹兵来。
契丹兵在哪儿呢,还在跟着耶律阿保机围攻定州城呢,这边战败回去的骑兵部队跟阿保机先生添油加醋汇报一番,把对方惊的不行,仗也不打了,城也不围了,直接带着大部队退到了望都。
到望都去干啥呢,观望战场局势呗。
对方爱怎么观望李存勖不管,直接杀到了定州,被王都迎接进城。
进城喝酒是必须的,酒席间王都铁了心要把女儿嫁给李存勖的儿子,你不收还不行,要不然就是看不起人家。
李存勖也许真的看不起王都,但他肯定看得起定州,这里娶个儿媳妇,定州就是嫁妆,这买卖划算,所以亲事就这么敲定了。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于是定州成了晋国的辖区。
收了定州,李存勖马不停蹄,到望都去找耶律阿保机的麻烦。
李存勖这次仍然带着亲军打前锋,前锋的兵力是一千骑兵,说实话,人数有点少。
契丹派出了奚人(少数民族之一)骑兵迎战,出动的部队是五千人马。
结果李存勖就被这五千人给围了。
李存勖被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家毫不在意,别人是你围了我我就投降,李存勖是你围了我我照样打你,而且打得更狠。
“晋王力战,出入数四,自午至申不解。”
在奚人包围圈里左冲右突,进进出出,打了好几个小时都不累,越打越欢。
遇到这样的对手,够敌人头疼的。
这时候外围的李嗣昭听说晋王被围,慌了,带着三百骑兵就来冲阵,从侧面突入重围,大杀四方。
一个都解决不了,又来了一个,奚人快被打哭了,灰溜溜退了回去。
李存勖的座右铭就是:穷寇要往死里追。你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晋军全线出击,紧跟着奚人骑兵部队就杀到契丹大营里去了,进去之后就乱捣一通,大开杀戒,契丹大败,落荒而逃。
晋军死咬住不放,一直追杀到易州。
过了易州,老天爷又开始下雪,雪量还很大,平地积雪深达数尺。
契丹这次出兵准备不足,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没了吃食,冻饿而死的人布满道路。
阿保机指天恸哭:“老天爷也不想让我到这里来啊!”
于是绝望北归。
但是现在契丹人想回去,需要问一问李存勖同不同意。
李存勖表示不同意,所以带着部队在后面尾随。
契丹兵走,晋兵也走;契丹兵停,晋兵跟着停。为什么不打呢,因为敌人还没有漏出破绽。
这就如同孤狼跟踪猎物的情况,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狼是不会轻易进攻的。
然而这个破绽李存勖一直没有找到。
他查看过契丹人在野外露宿的营地,每个士兵都在地面上铺蒿草睡觉,每个草床都铺得方方正正,如同用剪刀修剪过一样。第二天开拔,遍地草床丝毫不乱,很是壮观。
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李存勖知道对方军心未乱,这次是不可能把这群契丹人留下来了,如果强要留客,估计会有一场恶战。
打恶战就有点赔本了,既然这样,那就放对方回去吧。
但为了让对方走快一点,李存勖派了二百名骑兵去欢送对方,当然,欢送仪式用的道具是长枪大刀。
临行前李存勖嘱咐这些人:“把他们赶出国境就回来,别追太狠了。”
这些人哪能听得进去,呼啸而去,紧追不舍,恨不能每个人都能当超人用,一鼓作气打到对方老家去。
契丹人的老家能让你二百人打过去?耶律阿保机出境后设伏,把这二百人包了饺子,最后只有两个人跑得快,逃了回来。
阿保机进行战后总结,认为自己这次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跟错误的对手打了一仗,很憋屈。
而这所有的责任都应该归咎于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郁。
谁让你这王八蛋骗我说镇州美女如云,黄金遍地的!
我现在问问你,美女在哪里呢,黄金又在何处呢,被你吃了吗?
老子辛辛苦苦出兵一趟,啥也没捞着,还上赶着被人揍了一顿,这亏吃大发了呀!
不行,你王郁一定要对这件事情负责,而且要负总责!
于是乎耶律阿保机下令,把王郁绑了起来,回去后听候发落。
契丹与李存勖的这次大较量就此落下帷幕。
北边幕落,南方幕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