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清夜色好
满屋白白的蒸汽和着米面香，俗世烟火气如此暖人。
先尝了几片清清爽爽的新出的白年糕，九又和碾子花妹笑闹了一会，刘婶已经就着家里的材料做好了晚饭。
九心安理得地吃了一大碗毛蟹炒年糕，又喝了一碗蜜枣和年糕丁一起煮的甜汤；隔壁王大娘知道她今下山，送来一盘子米面新蒸的馍馍；再隔壁的兰姐姐听到她来了，送过来两枝自己做的红绒花，又约了她大后来，那村民们要在村头的大河口破冰收鱼。
一一答应交待清楚了，九虽意犹未尽，却也知色已晚，正该告辞。
刘婶一家知她能耐，山路不成问题，寻常野兽也奈何不得她，自是放心让她自个儿回山去。临走之前，刘婶又包了一大包年糕，让她带回去给大家分分。
九走到门口，又把花妹抱了两抱，然后应碾子的要求，扶着他的腰背帮他完成了一个后空翻。
从农舍的暖意中走出来，屋外夜风微寒，星辉点点，万初定，少清山静静卧在夜色里，如巨人横睡，一切安宁静谧。
九冲大家挥了挥手，一路跑，及至出了村口，她才轻巧巧连跃几下，飞快地上了山。
跃上一座峰，九回头来时路。山村里点点灯光如豆，偶有犬吠，村尾突然孤零零一声脆响，想必是张大伯家的虎儿又拿了一只预备过年的爆竹出来偷放。
九忍不住一笑，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电，接连跃过几座山包，几个闪动间，已身至主峰凝碧峰的半山腰。
她跃上一块凸起的巨石，巨石有一半凌空，孤身立于其上，夜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眼前再无阻碍。
星空在其上，大地在其下，心中顿生地何浩渺之福
往山上看，是她与师父和诸位师兄的修道之所，灵气充溢，净静出尘，她在那里习得诸般奥妙神通，修炼凡人所的神仙法术。大道，是心之所往，是她将要去的方向。
往山下看，是她常来常往的七舍村，有烟火气，有人情味，虽非修炼之地，但在那里时心是如此踏实安定。
师父，要成仙，先成人。如果没有这个山村……九把手轻轻按在心口，她就不能体会为人之义。为人之义，却是我心的来处啊！
……
回到山上，九准备挨个儿去送年糕。
少清山的主峰凝碧峰虽然不比得名山大川，但是上上下下就他们几个人，师父爱宽敞，连带着徒弟也不喜局促。几处庭院散布在山林间，几乎每人都占了一个院子，就这样还未住满。
庭院之间都有些距离，一处一处跑下来也要花不少功夫呐。
九倒不觉得连跑几处会麻烦，她真是挺喜欢这种串门的感觉。
特别是几位师兄喜好不同，各处庭院也都打点得各有特色，就是通往各个庭院的径上，也都可见各自匠心。似这般夜晚时分，径旁的树林里，二哥安置的长明灯错落有致，略略点缀了亭台树影，又不夺星光夜色，漫步其中，别有意趣。
已近年节，不定，通往二哥涧底居的那条路上已经挂上各式走马灯了，前几看他那住处所在苍然谷的山壁上，已有点点明光错落，待会正好顺便带两盏回去……
九喜滋滋边想边溜达，每一下脚步声都透出轻快：嗯，各个院子都要去一下，正好约几位哥哥大后去捞鱼……
不过呢，当然是先要去孝敬师父！师父只吃纯糯米糕，不爱那些花样，什么猪油、桂花、芝麻，统统不要！连雪片糖都不加。唉，口味如此朴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修佛……
九哼着下午新学的紫竹调，刚刚来到师父的扶苏院门口，就被大师兄喊住。
“九啊，师父这里有客人，你先回去吧！”
九歪着脖子，踮着脚尖，越过大师兄努力向院里看去。
师父的房间里灯火正明，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看样子是两人正在窗前挑灯对弈。
一人正持杯啜茶，看这身形和那慢悠悠的姿态，可不正是她师父！另一人似乎举子未定，一只手拈了棋子举在半空，将下未下，看身形倒有些陌生，不太熟悉。
这是有客人来了么？连徒儿巴巴地来孝顺都撇在一边了呢！以前，她这扶苏院可是想进就进、随时可以把师父喊出来的哎！
“师父还，你今晚上就不要各处去送年糕啦！省得你找不着路还要我们去拎你回来！”大师兄轻轻戳了戳九气鼓鼓的脸颊，笑道。
“怎么会！我早就不迷路啦！”九不服气地反驳大师兄的话。
“好，大哥知道你现在长进多了！不过呢，师父又，明你要早起去金光石上练习吐纳呢。这一个个送去，聊得兴起，特别是老八那里，不定还要吃个宵夜……”大师兄凌洗砚轻咳了一声，接着正色道：“师父，那可就太迟了，免得耽误了你明早练功。”
“哦……师-父-如-此-心-疼-徒-儿，徒-儿-哪-能-不-从-呢……”
九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对院子里再没甚么兴趣，低头很是遗憾地看看手中尚有余热的一包年糕，一时竟生出明珠暗投之福
知道！她确实想和八哥生个炉子烤两片年糕当夜宵来着！下山前她去看八哥，八哥挤眉弄眼，眼风略扫火炉，又悄悄在七哥背后竖了三根手指头，她自然是明白，明白得很！
唉，三更夜寒，八哥，九今儿不能来赴约了……
噫吁嚱！惜乎良夜！
“嗯，这是师父的白年糕，这是大哥你和三哥的猪油芝麻年糕，二哥喜欢桂花年糕，六师兄爱咸味的年糕，七哥和八哥，我按他们的名字包的是黑白双色的年糕。”
九数着手里的年糕，心情又转大好。
人生常有遗憾事，不如先尽心头欢呢。她摇了摇手上的一大包，“我让姑姑明早上蒸好了给你们当早饭啊！”
大师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九儿，早点回去睡吧。别让姑姑久等了，孩子要早睡才长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