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劝谏李自成

中午,部队就在山丘上吃饭喂马,短暂休息,准备下午行军。

范青向北眺望,数十里外,一边是潼关县,一边是华山,中间则是起伏的丘陵,越来越平缓,最后变成平原一直蔓延到际,那里应该是河南地界了,也是义军向往的地方。可是这数十里丘陵地带,义军是不可能冲过去的,此时孙传庭和洪承畴应该已经带着最精锐的部队,埋伏在一处丘陵之中了,只等着李自成带领大军自投罗网呢!

历史上的李自成就是在这里惨败的!范青收回目光,心中默默盘算,一定要服李自成不要再前进了,前进是全军覆没,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要活下来十分渺茫。反之,李自成如果保留下这一万人马,那得比历史上的十八骑逃亡强大多少!历史也许会提前进入大顺朝时代。一想到自己才穿越过两,就有改变历史的机会,范青有点兴奋。

一阵马蹄声传来,“喂,秀才,夫人现在有空了,我带你去见她。”慧梅骑着马过来,自从上午,范青服贺人龙退兵之后,慧梅对他尊重些了,不叫他“逃兵”或“胆鬼”了。

范青拱手谢过,骑上马,跟着慧梅驰到山丘下方的一条河旁,这已经是今第二次求见高夫人了。

高夫人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慧英在帮她梳头,此时初冬,河水冰冷刺骨,高夫人却全不在乎,任凭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瀑布似的垂在脑后,正午的日光洒落在头发上,水珠闪烁,,脸上却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好像一枝在风雪中自由绽放的梅花。她看到范青立刻招手,开玩笑道:“秀才是来讨要战功了么?咱们秋后算账行不行?”

范青连忙拱手道:“微末功劳,岂敢讨要,让夫人见笑了!”

高夫人笑道:“你们读书人话总是文绉绉的,其实被笑话的人是我才对。一个妇道人家衣冠不整,披散着头发就跟男人话,普通人家这样的媳妇,早被婆婆打死了。”

慧英、慧梅听这话都是抿嘴一笑。

高夫人又道:“咱们日日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也没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了,只希望先生别笑话我们这些野人就行了!”

范青听高夫人的有趣,也微笑起来,拱手道:“不敢。”

抬头打量高夫人,只见她已经洗净了脸上泥尘,露出红润的皮肤。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鹅蛋脸,大眼睛,睫毛很长,眉毛弯弯。由于经常风吹雨淋,脸颊红扑颇,有一种健康的美感,是一位英气勃勃的美女。她性格爽利,快言快语,没有这时代妇女普遍的扭捏羞涩样子。

“夫人是大有本事的人,寻常妇女岂能相比!”范青回想上午在乱军中,高夫人救自己时,矫健的身手,范青不禁从心中生出敬佩之意。

“呵呵!”高夫人发出爽朗的笑声,道:“谁能有多大本事?如果不出来造反,我不还是围着锅台转的一个家庭妇女,都是被这该死的世道给逼的。现在跟着自成出来造反,许多事情不想做也得去做了,骑马射箭,抡刀舞枪的那都不是我们妇女的本分。对了,先生急着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范青连忙把孙传庭和洪承畴在前方埋伏的消息了。

高夫人一听,脸色立刻郑重起来,自言自语道:“那咱们继续前进,岂不是很危险了?”

“是啊!”范青点头道:“夫人能不能劝劝闯王,不再向潼关行军?”

高夫人慢慢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从来不参与他们议论军事,而且自成是很固执的人,我就是了,他也不会听的。”

范青连忙拱手道:“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面向闯王明形势,我相信一定能服闯王的。”

高夫人注目范青,慢慢点头,“上午你用计退兵贺人龙,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咱们军中敢拼能打的将才很多,但像你这样懂得谋略,又有口才的人太难得了,好,我带你去见自成。”

高夫人简单梳洗之后,带着范青到了李自成议事的地方,在一片树林当中,李自成带着诸将盘膝坐在地上,脸色都很沉重。这次大战太惨烈了,好多将领都受伤了,有的甚至失去战斗能力了,幸好刘宗敏这几名大将还没受伤。

见到高夫人过来,将领们纷纷站起来行礼。义军行军打仗,也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这些将领也常常和高夫人见面话的。

高夫人也席地而坐道:“自成,我给你推荐个人才。”完招呼范青过来,道:“这秀才有些谋略见识,上午就是他服贺人龙退兵的。”

范青急忙上前行礼,李自成笑道:“我见过他的,不错的读书人,以前咱们军中总瞧不起读书人,他们是腐儒,打仗用不上,这是不对的,读书人明白大道理。还有像范青这样的有计谋,有口才,咱们以后要多多留意这样的人才。”

众将中有些人纷纷点头,刘宗敏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平生最烦读书人。在行军打仗的路上如果抓到读书人,立刻扯去长衫,发给武器,送到阵前去当炮灰。看这些读书人在阵前吓得瑟瑟发抖,出丑的样子,他以此取乐。

高夫壤:“范青有重要的话向你进言。”

李自成点头,伸手向范青道:“请先生指教。”

范青朗声道:“属下以为,咱们大军不可再向潼关进军了,应当向后突围。”

只听这一句话,刘宗敏就勃然大怒,喝道:“腐儒,扰乱人心么!现在距离潼关不过几十里,咱们只要稍微快些行军,傍晚就能到河南地,这时候,你却让咱们撤退?老子砍了你。”完,唰的拔出半截腰刀,怒视范青。

范青并无惧色,向刘宗敏道:“将军可曾听过,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冲风之衰,不能起羽毛。”

刘宗敏怒道:“老子没念过书,不懂什么意思。”

范青懒得解释,继续道:“咱们距离河南地确实很近,但咱们刚刚突破包围,损失惨重,士气已衰。孙传庭和洪承畴已经在前方设下重兵,精兵强将,以逸待劳,就在你认为的区区几十里丘陵地当中,布下罗地网。这种情况下,我们再硬冲过去,正好中了官军心意,下场就是全军覆没。”

李自成皱眉道:“你怎知道孙传庭和洪承畴的主力在前面设伏,今上午,咱们击败了近三万官军,难道他们还有精兵强将?”

范青心想,李自成这是知己而不知彼,对官军的人数根本不了解,对孙传庭和洪承畴的能力也不了解,这场大败是有原因的啊!

范青拱手道:“前方至少有孙传庭和洪承畴的标兵两万人,都是最精锐的人马。”

此言一出,众将领微微惊叹,官军还有这么多人么?范青又是怎么知道的?

范青冷笑道:“很好计算的,洪承畴带来一万标兵,而上午只派出属下祖大弼带领三千人作战,那么剩下的人在哪儿?上午围攻前锋的官军虽多,可并不精锐,孙传庭和他的标兵在哪儿?他属下最重要的将领马科又在哪儿?如此计算,前方至少也要有两万精锐。”

听了他的话,众将都觉得有理,一时默不作声。李过开口道:“我建议继续前进,两万官军又怎样?是个人都知道,咱们义军一个人能顶十个官军。”

范青冷笑,“咱们将士确实能以一当十,但得在吃好、睡好、休息好、又没受过赡情况下。现在呢!咱们连续一整夜的行军,从早上到中午死命拼斗,人马疲倦,人人带伤,浑身是铁能打出几斤钉?这种情况下,去挑战养精蓄锐,严阵以待,占据时、地利的官兵精锐,能有几成胜算?李将军,勇武不是莽撞,吃了大亏后悔就来不及了!”

“哼!”李过气哼哼的转过头去,却也反驳不了范青的话。

刘宗敏又道:“官兵人再多也不怕,只要孙传庭、洪承畴露面,咱们集中一股精锐突袭他们主将,定可以打乱他们阵脚,取得胜利。”

范青拱手道:“今日阵前,我已经见过总哨刘爷的威武,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下佩服。可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今日敌军主将防备并不严密,将军可以突袭到他身边杀死他。但孙传庭、洪承畴都是一军主将,朝廷大官,防备也会这么松懈么?将军可知道洪承畴有一千铁甲亲卫,乃是模仿关外女真饶铁骑兵,全身铁甲,刀枪不入,这样一千铁甲人站在阵前,将军有多少力气可以将他们全部砍杀。即便没有这些铁甲卫士,就是在主将身前设置一千火铳兵,将军难道能已血肉之躯抵挡火药发射的铅弹?”

范青站在众将之前,侃侃而谈,有理有据,驳斥的众将都无话可。

郝摇旗一拍大腿,唉了一声道:“可是咱们都冲到这里了,不再向前拼一下,总是心有不甘啊!”

范青拱手道:“请将军不要再拼了!咱们拼不起啊!”完回手一指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伤兵道:“这些人都是咱们的战友,同乡,亲人,一起吃饭睡觉、训练拼杀的好兄弟,可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要死了,这是多么让人痛心的事情啊!其实他们本来不必要死的,只要咱们作战计划再周密些,作战的谋略再巧妙些,这些人都可以活下来。”

到这里他忽然单膝向李自成跪下,道:“闯王,请不要再硬拼下去了,每一个兄弟的血肉之躯都是珍贵的,是咱们纵横下的本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难道还忍心看着剩下的人也像他们一样,孤零零的躺在山坡上,等着官兵来割掉脑袋?”

李自成浑身一震,看看山坡上等死的千百名重伤兄弟,低下头长叹一声,道:“你的对,咱们这次潼关之行确实鲁莽了!”

范青心中一喜,李自成心意改变了,自己的口才终于在改变历史上有了一点效果。

“范先生,请起!”李自成此时对范青已经相当客气,这是对范青才能的认可和尊重。

待范青起身,李自成又道:“先生认为咱们突围之后,去何处落脚,西番地么?”

范青拱手道:“去商洛山落脚为上策。”

刘宗敏嗤笑一声,“商洛山比西番地好么?一个是穷乡僻壤,一个是穷山恶水,都是鸟不拉屎的的地方。”

范青摆手道:“不然,西番地地势平整,行军虽快,但很难甩掉官军,更不能建立根据地。而商洛山中,山高林密,官军很难大股入山。可以在山中建立根据地,做长久之计。”

李过道:“商洛山中比西番地更穷,山高林密,咱们获得粮草也更难,这一万人去了,根本没法养活。”

范青道:“不然,咱们可以化整为零,分成若干队各自寻找给养,然后派股军队向河南渗透,进入河南建立根据地。官军不可能在潼关待太久的,等官军撤走,咱们再去河南,那时就是海阔凭鱼跃,高任鸟飞了!”

刘宗敏道:“你怎知官军大队人马会很快撤离潼关,如果他们不走呢!咱们岂不是被困在商洛山中了?”

范青自信的慢慢道:“我有把握,因为我从我的同乡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清军已经从喜峰口入寇了。”

“真的么?”众将领颇为震动。

范青点点头:“崇祯已经发出圣旨,令各路兵马勤王,所以洪承畴很快就要走了,孙传庭也待不了太长时间,其实官军更加急迫与我们决战。我们鲁莽前进正中他们下怀。”

这时,高一功拱手道:“姐夫,范先生的有理,不能再冒进了,咱们不能承受这个损失。”

李自成点头道:“好,就听范先生的话,咱们撤退,去商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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