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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朝堂之上

“平历十二年正月初三,宁远郡琼安府屡遭犯边,约千人,损牛羊千只,粮千石,百姓死伤数百,捕得虏阿勒库验问,言犯边者皆北燕图鲁单于子邯乐所为……”

齐文炫帝脸阴沉的能拧下水来,道:“北夷犯边,众卿以为如何?”

北燕原是大齐的附属国之一,二十多年前北燕图鲁可汗率军侵入边城宁远郡,齐皇派当时的大将军冯靖昌远征,也就是冯如海的父亲。可是二个月后却传来包括冯靖昌本人在内的十万齐军为国捐躯的噩耗,举国同悲,齐皇大怒,不顾众臣反对,欲举国之力御驾亲征,踏平北燕,可是就在大齐皇帝御驾亲征之际,北燕忽尔送来降书,声称为了两国百姓,愿意臣服于大齐,且年年岁贡,送牛羊万只,白银万两,为使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

如此诱人的条件大齐如何不应,再加上当时齐国内乱刚刚平叛,于是十万大军葬身宁远的真实内幕却无人知晓,时这境迁,二十年后,图鲁的儿子们却又率兵卷土重来,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惨败与恐惧如一只阴鸷的猛兽同时涌上众臣们的心头,大臣们面面相觑,深怕文炫帝问起自己,都低着头窃窃私语,却又时不时悄悄抬眼瞅瞅别人,无一人直言回答。

文炫帝扫了一眼大殿上一顶顶的低的不能再低的官帽,将众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冷笑道:“朕六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平定叛乱,施恩百姓,减免赋税,减轻徭役,四方臣服,岁岁朝贡,虽不敢自称千古一帝,却也是勤勉治理,故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朕甚慰。”

“朕明白,大齐的百姓也明白,在这一片的欣欣向荣中有朕的操劳,更有你们的功劳。但如今不到一千北燕贱夷,却令琼安府损失残重,更有百姓伤亡,尔等读圣贤书,身居要职,年年拿俸禄时趋之若鹜,如今却噤若寒蝉,更拿不出好的应对之策,你们如何对得起这千千万万的大齐百姓?!”

文炫帝冷冷的质问响在雍和殿里,如刺骨的寒风般吹进每个人的心里,在这冬日里越发清冷。

众人听文炫帝如此说,都羞愧的不知所措,脑海中不断冒出了几个字“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只是,对北燕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恨,他们的百姓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烧杀掳掠,就连他们伟大的将军也葬身在了北燕的土地上;他们愧,他们的百姓在对他们翘首以盼的时候,他们却无能为力。然而,他们却更怕,怕北燕的铁蹄有朝一日重新踏入大齐的北门,上演那一出出惨绝人寰的杀人戏码,那时生命在他们眼中如草芥,他们甚至听到了北燕的叫嚣,听到了孩子们绝望的哭喊。

大殿上的每个人都在期待着,期待着有人能够挺身而出,却不是自己。

“臣冯如海愿率军踏平北燕贱夷,解民倒悬,以安君心。”

这清朗的声音响起,就如同水滴炸进油锅,众臣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不自觉中眼神中多了层钦佩。

冯如海面色如初,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而众臣们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仍然记得当年冯老将军的头颅被悬挂于北燕金都城门上,宁远百姓痛哭流涕请求大齐皇帝为冯老将军报仇的情形,如今,冯老将军的独子也长大了,又走上了保家为国的道路,怎么让人不感慨。

就在众臣都陷入沉思时,宰相穆忠时跨前一步,深深一揖,道:“此事万万不可!”

冯如海抬起头,略带疑惑的看向穆忠时,文炫帝眼眸微眯,沉声道:“哦?国舅有何高见?”

穆忠时扫了一眼冯如海,似有得意之计,又仿佛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打了个腹稿,这才清了清嗓音,道:“这就要从北燕内政说起了,北燕单于图鲁自于二十多年前统一北草原后一直采取休养生息的方式,偏安一隅后臣服于我朝,年年岁贡,倒也安稳。其有二子,邯乐、洛逸,嫡子邯乐性暴躁,好淫乐,为图鲁所不喜,庶子洛逸沉稳内敛,一表人材,乃其心中继位之上上人选,但因洛逸庶出身份为众人所不耻,后图鲁坚持立洛逸为太子,遭众臣反对,如今图鲁已死,洛逸欲登上可汗之位,邯乐不服,率部下绑洛逸之母,洛逸无奈,现在仍在谈判中,这是目前我所掌握的消息。”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之策。如今北燕内乱,如果我们能不费一兵一卒控制北燕,以夷制夷,岂不节省诸多人力、物力、财力?正所谓民贵君轻,这样一来,百姓将免于战乱之苦,社稷免遭涂炭,君王高枕无忧,实乃上策。”

文炫帝看着穆忠时略显得意的神情,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依国舅看,如何不战屈人之兵?”对付北燕哪有那么容易,要是有不战屈人之兵的上策,早些年就用上了。

“如果能帮助洛逸统一北燕,再想办法让北燕永远臣服于我朝,继续年年岁贡,那将不战而胜!”

“哦?继续说!”

穆忠时又咳了一声,道:“只怕皇上不允啊!”

不允?文炫帝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尔后从牙缝里嘣出几个字:“你想说什么?”

“和亲”穆忠时幽幽的开口。

和亲?和亲?二个字如同响雷在这雍和殿内炸响。众臣打了个寒颤,大家都知道的文炫帝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萧蝶依,年方十岁,文炫帝对她是极尽宠爱,只要是蝶依公主提出的,文炫帝是怎么也要答应的,如今穆忠时提出和亲的对策不是直接挑战皇帝的底限嘛,于是大家都识相的闭嘴,看着这一君一臣如何将这出戏唱下去。

文炫帝握紧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忽尔阴笑道:“宰相大人是看上谁了?”

穆忠时略显得意的神情在看到文炫帝阴阳不定的笑容时,忽尔有些忐忑,原本考虑皇帝也许会为了江山社稷放下亲情,同意蝶依公主下嫁北燕,如今看来却是行不通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效仿古代贤君将大臣们的女儿封个公主或者郡主什么的与北燕和亲。

于是再三斟酌,缓声道:“臣听闻冯将军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冯清若已有十四岁了,清秀标致,知仪懂礼,且无婚配,陛下可以将……”

“你闭嘴!”冯如海忽然听到穆忠时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女儿的身上,气的脸色发白,手指略哆嗦的指着穆忠时咆哮,嫁给北燕蛮夷,除非他死了!

文炫帝微微眯眼,这只老狐狸怎么打起冯清若的主意来了,冯如海爱女儿是出了名的,这下看他如何收场。

镇国将军的沙场军威自冯如海暴怒的神情中显现出来,这一刻冯如海没有掩饰自己凌厉的杀气,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了。

然而冯如海凌厉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穆忠时。穆忠时仍不知死活的说:“和亲,是救民于水火,有利于社稷有利于百姓的大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冯将军身为镇国将军,理应忠君爱国,况且冯清若能够被封为公主和亲,是将军祖上的荣耀,又何必动气呢!”

冯如海气极,语气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激动,“救民于水火?有利于社稷?身为宰相,说这话你羞不羞?靠一个女人就能救民于水火,那你干什么去了,啊?你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思报效朝廷,还将主意打到女人身上,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要是一个江山的安宁只靠一个女人就能得来,那不如把奉禄全发给女人,咱们等着吃现成的就行,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对,退一步讲,就算女人能够吹吹耳边风,可是如果你不听,她有什么办法?坐江山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清若是我的女儿,她作为我大齐将军的女儿,是该为她的身份做些事情,可是,我宁愿让她上阵杀敌,为国尽忠,也不愿让她嫁到北燕受苦,我每天看到她们,我就开心,我就高兴,我就是舍不得……”

说到最后,冯如海原本激动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红了眼圈,堂堂的镇国将军,不惧敌人,英勇作战,鲜血淌在保卫大齐,开疆拓土的战场上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如今就在这大殿之上,竟然伤心不已,如刀刻的俊颜上爬满了泪水。

雍和宫殿里顿时安静下来,众臣心跳的声音仿佛都听的见,从未见过冯将军如此,难道真的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吗?

穆忠时有些怔怔的盯着冯如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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