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蔷薇之名

“亲爱的。”

他又听见了她有气无力的呼唤声。

奥格尼扬赶紧走到蔷薇夫人的床边去。

纱幔之内,他的露西脸色惨白,满头都是汗水,眉头深深紧锁着,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觉得她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

“露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奥格尼扬开始担心起来。

这种关头,连活着都是奢侈,哪里还找得到医生。

“亲爱的,我……我、好高兴啊!”蔷薇夫人突然轻声说道。

奥格尼扬替她抹掉她额头上的汗水,心惊地发现她的体温高得烫人!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问道:“露西,你高兴什么?”

“我……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蔷薇夫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虽然因痛苦而扭曲,但这足以让奥格尼扬感到一丝慰藉,同时也让他感到奇怪。

“你的心愿?什么心愿?你好好躺着,我去为你找一块湿毛巾……露西,你的体温高得吓人……”

奥格尼扬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站起身,去拿了一条毛巾然后用水沾湿,再将其贴在蔷薇夫人的额头上。

“亲爱的,你不明白吗?你忘了吗?”

蔷薇夫人侧头,盯着窗外的蓝天,轻轻说道。

如果奥格尼扬此刻足够冷静,就会发现她言语里轻微的颤声。

但他没有。

奥格尼扬坐到蔷薇夫人的身边去,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安慰她道:

“露西,我们会活下去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上帝会保佑我们……那么多年我们都挺过来了,别怕,别怕……!”

蔷薇夫人努力摇了摇头,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不、不是……亲爱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秀美的长发此刻光泽也黯淡了下来,完全不复以往的靓丽,但是她依然坚持道:“是,是另外一个愿望……”

奥格尼扬一愣,绝望与苦涩在心脏中爆发了出来,他努力平复起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

“露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做到让瓦歇里斯摆脱西卡亚帝国的前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呵……”

蔷薇夫人轻笑出声,她万分眷恋地看了一眼奥格尼扬,脸上全是温暖的笑意:“傻瓜,亲爱的,你真傻……非要我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奥格尼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里突然弥漫出了不可置信的色彩来!

他努了努嘴唇,太久未进食,让他的嘴唇干涸:“露西……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蔷薇夫人嘴角依然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她的整张脸上都洋溢着母性的色彩。

她红唇微启,轻声说道:“亲爱的,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与我……的孩子。”

奥格尼扬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盖着的被子上!

在蔷薇夫人腹部的位置,那奢华的金丝被有着高高的凸起!

他刚刚本来就魂不守舍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她的脸上,此刻突然注意到了那高高的隆起,奥格尼扬只感觉万分惊恐!

“露西!这是怎么回事?!!”

蔷薇夫人依然笑得那么甜,她的语气甚至还有些愉悦:

“亲爱的,你看不出来吗?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不……

这不可能……

露西早就没有了生育的能力!

甚至在今天的清晨,她的肚子还是如同少女般平坦的!

奥格尼扬颤抖地拉开了蔷薇夫人的被子……

入眼,他的露西一身孕妇装,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如同少女般靓丽的脸上痛苦万分,却依然洋溢着母性的光辉,无比僵硬地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孕妇装上全是血迹。

突然与空气接触,让蔷薇夫人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小声抱怨道:“亲爱的,你快将被子盖上……冷到了小菲利蒙怎么办?”

奥格尼扬:“!!!”

小菲利蒙!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眼眶通红地去寻找小菲利蒙的身影,然而他找遍了这附近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半分小菲利蒙的影子!

他颓然地又回到了这间房间,然后绝望地在床的另一侧发现了孝子尺寸的鞋……衣服……还有,沾满了血迹的针线……与带血的长剑。

“不……不……不——!!!”

奥格尼扬嘶吼道,像一头丧子的狼,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忍不住地颤抖着。

蔷薇夫人对他的反应十分伤心:“怎么了?亲爱的……你不相信这是我们的孩子吗?你不信任我……?呜……”

奥格尼扬心如死灰!

他想着别的事情来麻痹自己,然后抱着最后的奢望,一把掀开了蔷薇夫人的孕妇装!

入眼是狰狞的长长的一条豁口,被针线强行缝住,才不至于让里面的小菲利蒙掉出来。

但很明显蔷薇夫人这名针线工不合格,她缝的歪歪扭扭,非常丑陋。

大片大片的鲜红在她的身下如同曼珠沙华般绽放,像地狱一般艳丽……

在蔷薇夫人的哭声里,奥格尼扬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地狱的呻、吟!

他看了一眼蓝天,再看了一眼蔷薇夫人死灰般惨白的脸。

最后一滴泪水落下,她突然释怀般地笑了。

“亲爱的奥格尼扬,我好开心啊,真的好开心……能够在有生之年怀上你的孩子……虽然很痛……太痛了……我感觉我的生命流失殆尽……对了……我爱你啊……亲爱的,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

澄澈如湖水般的眸子轻轻的、永远的……合上了。

从此,有着蔷薇之名的湖泊永远封存在了奥格尼扬的记忆里。

有风吹来,澄澈的湖水波澜不惊,随着岁月的流逝终将变成一滩死水。

蔷薇花海大片枯萎……

奥格尼扬呆愣了很久。

直到他又听见窗外箭矢的破风声。

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去捡起那终结了他妻子与儿子生命的长剑,轻轻地拥抱起蔷薇夫人,然后将长剑从她的背部穿过……再送入自己的胸口……

“露西……我也爱你……对不起……”

泪水滴进死水里,也将一同腐烂。

不安现状,贪婪与妄想,终究是毁掉了他的一切。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还会重蹈覆辙吗?

混沌中,奥格尼扬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审判之音。

满天无面的众神,悲悯而残忍,抱着双手唱着属于他的挽歌。

——我会吗?

已经没有如果了。

双眼紧闭……

思维涣散……

心脏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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