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尘埃
“哇——哇——”
灰蒙蒙的天空，乌鸦扑腾着翅膀，发出不详的叫声，虽然是春天，但弥漫着一股死气。
经历过昨晚的流血事件，现在霍恩已经成为这支队伍名副其实的老大了。
护卫长骑着高大的马匹，在最前方开路，霍恩的马车夹在中间，后面是侍女的马车跟护卫的马匹。
车夫依然在咳嗽，时不时挥打一下鞭子。
“停！”
霍恩撩开车帘，闻声大家纷纷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他们已经到达距离帝都只有100公里的马洛城外了。
霍恩皱眉看着远处城墙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此刻这座城市城门紧闭着。
马洛作为南方的交通枢纽城市，在帝都附近，本该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如今却作出封闭的姿态。
不对劲。
从昨天的小镇来到这里，一路上，就没遇到过什么人，霍恩深感事情的不正常。
她唤来罗伯特，问:“你们从帝都出发接我的时候，马洛也是这样的吗？”
罗伯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回答道:“我亲爱的殿下！并不是，之前在我们经过的时候，马洛还是人来人往的呢。”
霍恩眯了眯眼睛，遥望城墙脚下躺着的人——这公主除了身体柔弱外，视力也不是很好，有点近视。
她看了一会，看不清那群人是什么情况，便使唤罗伯特:“让奥斯汀去察看一下，嘴上蒙个东西，离远点。”
奥斯汀就是昨晚那个小偷，霍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他也带上了。
罗伯特犹豫了一下，道:“可是他受着伤呢。”
霍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手伤，眼睛没瞎，腿没瘸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她发现了，罗伯特看奥斯汀的那眼神，简直就跟她前世遇到的那些老男同一个样，见到漂亮的男孩子就放光，巴不得原地化身为狼。
但霍恩也懒得管这些，没准人家你情我愿呢。
罗伯特讪讪一笑，忙点头道:“是，是！殿下，我这就叫他去！”
奥斯汀不过才12、3岁的样子，一头深棕色的短发，眸子也是棕色，看着很温暖。长相清秀，身材瘦小。
他右手包扎着丑陋的绷带，摘下蒙在脸上的布巾，脸色无比的苍白。
他用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嘶哑声音说道:“殿下，我看见那群人似乎是病了，还有很多人闭着眼，一动不动。”
霍恩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瘟疫吧……
春天天气回暖，正是病毒大量传染繁殖的好时机。
不是瘟疫，也得是什么传染病了。
马洛应该是确定了什么消息，这才封城。
现在问题来了，她要怎么才能安全通过呢？
先不说城门紧闭，即使马洛城主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上放她通行，她也不会就那么轻易通过。城墙脚下那么多染病的人，简直就是一道天然的毒墙。
霍恩盘算着，吩咐道:“所有人，把口鼻用布巾都蒙上，布巾洒上烈酒，马上后退一公里！”
马车上，霍恩调出地图，查看了马洛附近的地形。
马洛北边的100公里，就是帝都望城了，东边是赫拉领主的领地，西边是奎斯特亲王的领地。
在奎斯特亲王的领地与马洛的交界处，有一条运河——马望运河，直通帝都望城。
或许可以走水路？……但是去哪里弄船呢？
霍恩感觉有点棘手，她必须尽快到达帝都，摸清帝都的情况，不然摩尔八世的死亡就太不是时候了。
——极有可能她还没到达帝都，她的两个哥哥就已经上位了。
思绪万千间，队伍已经退后了一公里。
霍恩环顾周围，迅速作出决定:“去马望运河。”
一行人于是朝西赶去，等到达马望运河河畔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河水在斜阳下，波光粼粼，浪花四溅。
然而此刻并没有船只，附近也看不到码头或者渡口。
霍恩估摸着离马洛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便下令在河畔的一处树林里扎营修整。
每个人都蒙着面巾，护卫们都去扎帐篷了，侍女们掏出干粮面包肉干之类的东西，准备晚餐。
霍恩特意嘱咐他们不许饮用马望运河的水，坐在马车里思考了一会后，她下了马车，走进了树林。
她边走边观察，边思考。
明天分两路朝上下游找找有没有村落，借用他们的船只。再不行只能砍树做竹筏了。
树林里有不少竹子，实在不行只能出此下策了。
霍恩回想着扎竹筏的方法，很快就有点深入树林了，突然，她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
霍恩放轻脚步，谨慎地慢慢朝声源处靠近，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很快声音就越来越明显，霍恩听着听着，变了脸色。
男人粗犷的喘息中夹杂着少年哭泣的声音。
“……”霍恩一听顿时就明了了。
夕阳与竹影斑驳间，奥斯汀漂亮的身体美得像一幅画，他一只手无力地扶着竹子，身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腿弯处的淤青很明显。
少年青涩的脸上有泪痕，时不时地抽泣两声，发出“嗯”“唔”之类的猫儿似的叫声。
这大大激发了男人的凶性，他的动作更加粗暴，骂骂咧咧道:“小声点，小兔崽子，别被人听到了！”
“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罗伯特啐了他一口，一把揪住奥斯汀的头皮，力气之大让奥斯汀头皮发麻。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想杀我下辈子！乖乖的，把我伺候舒服了，给你口饭吃。否则，嘿嘿……”
霍恩欣赏了一会，拿匕首敲了敲竹子，大大咧咧道:“喂，我亲爱的罗伯特护卫长，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抽出去，穿好衣服。”
罗伯特一听这魔鬼般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去见了上帝！
他发誓他这辈子一定没有比昨晚还有此刻更糟糕的时候了！
霍恩倚着竹子，双手环胸看往别处——她可没有兴趣欣赏罗伯特护卫长那魁梧的身躯。
“59、58、……6、5……”
“喂喂喂！殿下！一分钟没有您数得这么快的！”罗伯特狼狈地胡乱套上衣服，瞅了一眼光溜溜的少年，心里有些发虚。
但他还不忘了威胁奥斯汀:“晚上等我，敢跑腿给你打断……”
他突然大逆不道地想，这魔鬼公主不杀那小偷，反而还下令给他疗伤，不会是看上奥斯汀了吧？他捷足先登，这魔鬼该不会要拿他开刀？
越想越害怕，罗伯特大步走到霍恩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他支支吾吾道:“殿下！我……”
霍恩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奥斯汀面前，蹲下身，扔给他一块手帕。
奥斯汀眼睛通红地看着她，不顾浑身chi裸，也没有接那块手帕。
“为什么？！”
霍恩挑眉道:“因为你弱小。”
然后站起身，俯视着他，继续似笑非笑道:“呀，为什么要用仇恨地目光看着我呢？又不是我强奸的你。”
霍恩将手里的匕首扔给他，朝罗伯特那边示意道:“喏。”
奥斯汀愣愣地盯着匕首，迟迟没有动作。
霍恩等了一会，发出嗤笑的声音，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少年捡起匕首，疯了一般朝着罗伯特冲去，发出愤怒地大吼:“啊——！！！”
罗伯特是谁？——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性，他粗壮的手臂一抬，便拦下了下刺的匕首，另一只手轻松制服了少年。
霍恩点评道:“零分。你这是故意提醒别人‘我要来杀你了’吗？”
罗伯特摸不准魔鬼公主的想法，也不敢对奥斯汀怎么样，他将奥斯汀扔在地上，跪走到霍恩身前，将匕首还给她，干着嗓子道:“殿、殿下……您的匕首。”
他打赌霍恩不想杀他，要杀的话，早就动手了，不用等到现在，而且，如今这个糟糕的情况，魔鬼公主肯定还需要他的帮助呢……
霍恩瞅了罗伯特一眼——越看越不顺眼。
她接过匕首，提醒道:“亲爱的罗伯特护卫长，你懂不懂，我很讨厌别人猜测我的想法啊……下次不要把得意这么明显地摆在脸上，好吗？”
罗伯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手起刀落，他的右手食指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啊——！！！”
这下轮到罗伯特惨叫了。
霍恩不爽地将匕首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收回，道:“滚，去处理伤口，趁我没反悔之前。”
罗伯特痛苦地捂着血淋淋的右手，忙不迭地点头，丝毫不敢反抗，像见到鬼一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竹林。
有些昏暗的天光下，少年倒在一边，身上沾着竹叶。奥斯汀捂着脸无声地哭泣着。
他好恨啊！
恨那该死的混蛋！
恨自己的弱小！即使拿着武器都杀不死仇敌！
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是他承受啊？
不……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他茫然地想。从父亲被冤流放，到母亲被要债的人活活打死，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生来卑贱，弱小，风餐露宿，为了存活行盗窃之事，就注定是受难的一方。
达官贵人们歌舞升平，喜笑颜开，不知人间疾苦。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不公平的。
永远都是。
如果自己强大的话，那么就是别人承受痛苦。相反，比别人弱小，就只能被欺凌，尊严被践踏在脚下，性命被拿捏在手里。
如果站在高处的人是我……
如果那个人是我……
少年停止了哭泣，双目呆滞，站起身来，竹叶从身上滑落，天色已经大暗，他的身体白得反光。
霍恩现在倒是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道:“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奥斯汀看了她一眼，麻木地走向衣服散落的地方，用他的左手拾起来，笨拙而困难地往身上套。努力了好一会儿后，衣服始终穿不上身，并且在他无力的手中掉落在了地上。
霍恩看了看他，道:“好吧，我知道你行动不便，但是，你这样呆在这里，不会是想要我帮你穿吧？”
奥斯汀嘶哑着拒绝:“不需要。”
霍恩道:“正好，我也没那个打算。”
两人就僵在那里。
霍恩继续思考她的竹筏大计，奥斯汀呆站在原地，估计是恢复了一点体力，又捡起衣服往身上套。
霍恩将完整的制造竹筏的步骤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步骤缺失后，很满意地拍了一下手。
很好，这样就有后路了！
很快她就发现了奥斯汀仍然chi裸着身子，笨笨地往身上套衣服，但就是穿不上去。
霍恩心情不错道:“少年啊，你这半天还没穿上是想干嘛？不会是想勾引我吧？”旋即她又嫌弃道:“你这毛头小子太小了，这心思就省省吧，我喜欢成年男人。”
她漫不经心地斜着幽幽的绿眼，靠在竹子上像只树林里的妖精。
奥斯挽了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他胡乱的将衣服全部拿起来，裹在身上——依然是春光乍泄。
霍恩想了想，道:“你想报仇吗？”
奥斯汀将头偏向一边:“废话。”
“喂，小子，说话不要这么横。”这才多久，就进入叛逆期了？
奥斯汀抿唇不语。
霍恩很大方地道:“好啦好啦，你想报就报吧，有本事你就去报。”
“当然——”霍恩贴近他，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阻止你杀死罗伯特，我也不会阻拦他弄死你。”
奥斯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回望那双幽幽的绿眼，一字一顿道:“我、会、活、下、去！”
他要让那群曾经轻视过、践踏过、玩弄过他的人，通通下地狱！
霍恩突然一笑，嫣然道:“这才对嘛。”
奥斯汀对她这时不时地变脸有些招架不住，顿时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别扭地将头扭到一边。
霍恩懒得关心他心里的小九九，手一挥，走在前面:“回去吧，我饿了。”
奥斯汀闷闷地跟在她后面。
两人一回营地，护卫跟侍女们顿时就炸开了锅。
但碍于霍恩的凶狠，只敢用眼神交流。
“奥我的上帝呀！我没看错吧！奥斯汀，他、他是chi裸的？”
“罗伯特大人也太倒霉了吧！被撞见好事无故丢了根手指头！”
“天哪公主殿下实在是太猛了！奥斯汀衣服就没一处是好的！”
霍恩像是没察觉到空气中交汇的热烈眼神一样，对她的首席大侍女诺兰招手道:“我饿了。”
诺兰马上将食物端了上来——很自觉地每一样都尝了第一口。
霍恩便开始进餐了。
从此，大家就有了个共同的认知——奥斯汀成为了公主殿下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