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是啊,日子还长,还很久。”我呢喃着重复自语,婆娑间抬眸却看见恪哥的身影模糊在眼前。他缓缓走来,也蹲下了身子,一壶酒入喉,继而又倒了一壶酒入土。他什么也没讲,只是安静地侧过身子与入画一起往火盆里放纸钱。我静静地看着他,清朗的眉间似乎有些冰霜,顷刻间我懂得了什么是“兔死狐烹”的凄凉。萧索地说着:“你知道李承乾不是郁郁而终那么简单。”

恪哥只是仍在烧纸钱,没有说话。可那样我却真真知晓了李愔的担忧都是真的。哪怕李治没有那样的心思,如今的太子党也是会动心思的。李承乾已经倒下了,他们如何会让他有翻身的机会?瞧着皇上对李承乾死后的追悔的态度,也许我能明白那些人的担心。永远,都是死人最让人放心的。“好好地走吧,也许下一辈子,您就可以在一个父慈子孝的寻常人家生活了。您会得到父母全部的爱,您也可以做自己,不必为了保住一些虚无的东西去无谓地牺牲。”再倒一杯酒水入土,我长叹着,仰望夜空,那么漆黑,看不到星点希望的亮光。

第二天醒来,我感到头晕脑胀,想来该是昨夜自己贪了杯。见入画进来,才迷糊地问着:“昨儿我是怎么回屋的?”

“是王爷抱小姐回房的。您昨晚又哭有笑的,真让人担心。”入画湿了帕子为了擦拭了脸颊,重又说道:“王爷今早才离开的,昨儿守了您一夜担心您有什么不妥。”

我微微垂下头来,没了过往那些甜蜜只是心里叹着,为何要对我这般好,这样不可触碰的温柔直让我更难过。又思及李承乾的过世,身子更是恹恹,因而也不搭理入画,只是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我又重趟了下来。只却未曾入眠,就听得门外有些吵杂,入画的声音隐隐传来,又及听了一响亮的巴掌声,我忙撑起身子,担忧地高喊:“入画,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姐,您歇息吧,没事。”入画虽这般回答,可那语气分明不对劲。我无法置之不理,于是强撑着精神披衣下了床,才走至门沿已见门外人影晃动。缓缓拉开门,王妃杨氏的身姿赫然就进入了眼帘。心里一惊,连忙屈身恭迎:“果儿不知王妃驾临,还望恕罪。”

“本王妃哪敢怪罪果儿妹妹呢?你可是王爷最宠的妹妹呀!”那话语尖酸,总听着有些不妥。杨氏身边的仆人气焰嚣张地推开了入画,我忙过去扶住入画。只消那样,那些人就扶着杨氏缓缓进了屋。我轻声询问入画可好,她感激地朝我点头,可有不忿地往杨氏那看了眼,只最终仍是无奈地与我进了屋内。

那杨氏端坐在主位上,手捧着茶杯也不喝,只是用杯盖那般扣着,嘴角有些意味深长:“原以为果儿妹妹这儿有些什么矜贵的东西惹得王爷夜不归宿的,可这瞧着也不过是些粗茶,与嫂子屋里的矜贵茶叶可没法比。”

我只管垂头听着,先不知她想要作甚,如今也不好应对。入画立在我一旁,见她似乎强忍着怒火双手紧握,我忙眼神示意。都是王府里的人,我不想生事端。

可我这天真的想法,很快就被杨氏那不堪的言论给击溃。她堂堂王妃,竟对着我,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咄咄逼人地说着:“本王妃这一声一声的嫂子自称,原是不想。能唤本王妃嫂子的可都是当今的皇子公主,您不过区区野种,能唤嫂子已是荣幸。可你怎么还不珍惜这荣幸?果儿啊果儿,你说你这没爹养娘不要的杂碎,血统也不知道有多么肮脏,本来就生得累人,竟还生了主意去勾引王爷?罔顾人伦之事,你也做得出来!”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入画冲着这一砸就想上前,可衣袖被我死死抓住。她回过头看我,许是见我目光沉寂悲凉,终究还是生生收回了脚步。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杨氏缓缓从椅子里站起来,身旁的下人忙上前搀扶着她。又是那一副娇贵的模样,她慢慢逼近我,俯身目光犀利:“听好了,原先是见贞夫人在本王妃待你客气,可你不可以因着这份客气就当本王妃是傻子!这吴王府,谁才是女主人你该知道!不要将你血脉里的肮脏带着玷污了王府的神圣!再有下一次,不管是清白还是真的那么些事儿,本王妃定让你不得好死!”那样的恶狠,眸色是那般的轻蔑不屑,原来,光是说话,就可以将人伤得那么重。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入画一直在旁唤我。可我仍是毫无应答。身子似无了灵魂,被人活活抽取了魂魄,那般无依无靠。我想我的脸色定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我想我的眼眸定是从未有过的空洞死灰。可是那又怎样呢?不过一杂碎,如何是不会有人在乎的。是了,没爹养娘不要的杂种,说的似乎就是我呢!难怪李愔会听了我的故事后顿悟他有多么幸福。是呢,与我比起来,他们都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金曜呢。我不管不顾入画跟随的呼唤,似游魂般行走在走廊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原以为这里可以是我的一处天地,可他们竟是连我的一人天荒地老也要剥夺的。

恍恍惚惚走到廊坊的尽头,眼前突兀地出现了恪哥的身影。他怎么又来了?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家人不喜欢见着我么?身子有些恍惚,我只当见不到他,漠然地略过他想要走下阶梯。忽而手臂有股力道,一把将我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禁锢住了我。“是恪哥不好,没有好好保护好你。”他的话温柔地传来,只是如何都对我起不得作用。这就是杨氏口中说的罔顾人伦么?如果是,那么我就更脏了!条件反射地觉得自己在他的怀里极其地恶心,忽而就拼命挣扎起来。可他抱得我极是用力,渐渐地我就感到自己拗不过他。而后那些委屈、无措,一股就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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