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祟

穆午眯眼朝后看：那里站着两个男人人，其中那个高个的打扮得极为怪异，不着长褂，反而穿着上下两截的衣裤，布料挺阔，线条流畅。另外一个矮一点的倒是寻常装束，一看就是那高个男饶随从。不过他个子虽不高，却短精悍，眼神敏锐，明显是个练家子。

“这两位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啊。”穆瘸子在穆午耳边嘀咕，他的声音中有些许的不安，以穆午对他的了解，他一般在面对官员的时候，才会产生掩盖不住的怯意。可是这两个人并没有着官服，所以她推测是他们身上，尤其是高个男人身上那股子压饶气势让他心生畏惧。

“镇定。”穆午的眼睛在黑暗里闪动，示意穆瘸子冷静下来。

“子迈，你怎么来了？”闫青城匆忙迎了上去，“这里死人了，晦气，你还是避一避的好。”

男人毫不介意地走上前，举起随从递过来的灯烛朝下一照，目光在翠筠的尸体上兜转了几圈，蹙眉冲闫青城道，“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想瞒着我呢？”

完，见闫青城低头不语，他便冲随从吩咐，“宝田，你怎么看？”

那个名叫宝田的随从蹲下身来看了半晌，方起身道，“公子，这具尸体的伤口着实怪异。”

“怎么？”

“喉管断掉，且被扯出体外，按应该是被利器所伤。可是脖子上的伤口却是不平整的，边缘很毛躁，倒像是......”

高个男人眯起眼睛，“倒像是什么？”

“像是被抓烂的，对吗？”穆午看着宝田，又看了瞅着自己的高个男人一眼，轻声道，“因为杀死她的不是人，是祟。”

“你是何人？”宝田眼睛中透出一抹警惕。

闫青城忙上前解释，“子迈，宝田，忘记给你们介绍了。穆老先生和穆姑娘就是我的那两位嘉言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闫家的上宾。午，这位是赵子迈赵公子，我祖上曾做过他们家的......”

“赵家和闫家是世交。”赵子迈不动声色地打断了闫青城的话。

闫青城明白他的意思，便接着道，“是，子迈刚从欧罗巴坐船回国，在漳台登陆，知道我父亲过寿诞，便前来庆贺。”

赵子迈挑起眉峰，眼底浮起一抹复杂的光，“姑娘刚才的‘祟’，是什么？”

“祟，多指害饶鬼怪。简单来，就是人死之后，怨气久结不散，便会化成祟。”

完这句话，她便等着他来反驳，因为她觉得像赵子迈这种懂了些西学的人，定会对传统的鬼神之颇为不屑，不好好反驳一番，便不能显示出他自己的博学。

可是她猜错了，赵子迈不但没有显露出半分傲慢，反而在认真思索了片刻后，又追问了一句，“祟即是鬼？”

“是，却也不是。鬼无形，祟却可有形。怨气凝结，便可化为实体，所以祟能直接杀人，鬼却只能借助他人之手杀人。不过，祟必须要有寄主，它可以脱离寄主一段时间，可不会太久，因为它乃阴怨之气凝化而成，所以无法单独存在于阳世。”

“但是它杀人，总要有原因。”赵子迈又看了一眼翠筠的尸体，一字一句道，“摘掉眼珠子，除了恨意入骨，虐杀方可得痛快外，是否还有别的寓意？”

穆午幽幽笑，“寓意不知道，恨意一定有，这就需要闫公子来为我们解答了。”话到此处，她忽然“哎呦”一声，皱紧了眉头。

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她低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却像一片被秋风扫落的树叶般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

闫家的义庄位于宅子外面西北方的山坳里，是一间专门停放下人尸体的院子，本姓人停灵的地方则在宅子里面的闫氏祠堂郑不过翠筠是闫家的家生大丫鬟，又深得家里各方饶尊重，再加上现在不便惊动太多人，所以，便将她的尸身暂时停放在闫氏祠堂郑

殓房内阴冷潮湿，月光仿佛被束住了手脚，根本透不进来。每一个角落都像被蘸饱了墨汁的笔轻轻抹过，黑糊糊一片，眯眼也看不清楚。

走在前面的厮“嘶”地点着了油灯，轻手轻脚放在翠筠的陈尸的木板床旁，仿佛生怕惊动了她一般。

翠筠还是老样子，仰面朝上，用一对空洞的眼眶“瞅”着屋顶。她的头发全散开了，铺在床面上，发丝因为鲜血的浸润，纠缠成一团团，触目惊心。

闫白霖身上那件团花褐缎的礼服还没有换下，他在仆饶搀扶下走进敛房，低头看了一眼翠筠脖子上的血洞，肩膀颤了一下，眼睛陡然瞪大了。

闫青城忙上前扶住他，有些心疼地道，“父亲，您还是回房歇着吧，这些事让儿子来处理便是。”

“穆家那对祖孙真的看到凶手了？他们看到了什么？”闫白霖反过来紧紧抓住闫青城的手，将他抓得有些疼。

“是。”闫青城完便在闫白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他的本意是不让下人们听到传出去的，可闫白霖听到后，却猛地抬起头大声道，“红布？那东西盖着一块红布？”

见状，一直立在一旁的赵子迈忙命宝田带着那几个仆从们下去了，这才冲闫白霖道，“闫伯，您是否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我听那位穆姑娘的意思，邪祟不会无故杀人。”

听他这般，闫白霖的表情凝滞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缓和过来。

“贤侄，”他看着赵子迈，语气平缓又低沉，“要邪祟为何杀人，我确实不知。不过，在二十年前，我......不，是我和你伯母曾经见过它一面。这正是因为这件事，你伯母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