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零、新娘跑了
这是初秋艳阳天的傍晚了,夕阳透过薄簿的窗纸照进来,照在她光滑如缎子般的皮肤上。
水的温度恰巧比阳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双纤秀的腿高高跷起,让胸心去接受阳光的轻抚。阳光就像是情人温柔的手指,轻轻抚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胸前高高的挺起,一马平川的小腹,还有一双修长且坚固的腿,她全身上下的皮肤绝没有丝毫皱纹。 明亮的双眼,笑起来令人心动,但她去不再笑了。
她抬起腿,盯着仔仔细细看着:这双脚仍是那么纤巧、秀气,连一个疤都找不出来。就算是足迹从未出过闺房的千金小姐,也未必会有这么完美的一双脚。
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瑕疵的胴体……十指纤纤的双手,柔若无骨,就像是兰花一般,轻轻拂过自己的肌肤。
她是江湖中令人人都感到头疼的女妖精,也是天下第一的女捕头。
但在两年前,她却爱上了一个大盗。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她懂得在什么样的诚中穿什么样的衣服,懂得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懂得吃什么样的菜时喝什么样的酒,也懂得用什么样的招式杀什么样的人,她懂得生活也懂得享受。
像她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有人羡慕她,有人妒忌她,她自己对自己也几乎完全满意了;只除了一样事——那就是寂寞。无论什么样的刺激也填不满这份寂寞。
她所爱的那个人,也是天下绝有仅有的。虽然他心中早已有了其他人。
而她也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那份爱,因为她是风四娘,风一样的女子啊!
望着一旁的红色嫁衣,风四娘心情有些复杂。
自己真的要嫁给他吗?
他是一个老实人,是一个老好人,是一个最适合作丈夫的人,但他,偏偏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风四娘因为什么选择了他?是寂寞吗?不是。
风四娘也说不清楚,但他见解独特,义无返顾,天生就不是平凡的人。他节约、保守、真诚、热心,敢于为他人放弃自己原则。他对自己的爱,总是爱得义无返顾,哪怕违背他的侠义,违背他的父训。
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萧十一郎很像,都是处于边缘的人。不过萧十一郎是身份在流浪,而杨开泰却是心在流浪。
他身为富可敌国的杨家少主,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但他却从未参与过任何的江湖纷争。身怀一身高强武功,也极少出手。
杨开泰是一个好人,铁好人。
但风四娘就是不喜欢他。
但人在很多时候,会在年纪大了,累了的时候,选择爱自己的人,因为已经追不到自己爱的人了。
风四娘或许真的累了。再美的女人,即便年岁无法给她的皮肤带来一丝松弛,但她的心也会疲倦。
或许和杨开泰在一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风四娘想着,从澡盆中起身,穿好了红色的嫁衣。
杨家的仆人在屋子外,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但却不敢吭一声,得罪这未来的少奶奶。
谁都知道,风四娘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否则也不会被称作女妖精了。
但婚礼的繁文缛节实在是多,风四娘被丫鬟牵着从竹楼中出来,上到花轿上,她此时还看不到杨开泰。
杨开泰要在她居住的林子外等她。
等到轿子到了林外,便见到一个一脸正气的少年郎迎面走来,他就是杨开泰了。
风四娘想要从轿子里出来,好好吐槽一番,却被轿子旁的喜婆按了回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现在可不能露头。”
“什么嘛!这里面快要闷死了!”
“姑奶奶,不能说死字。”
风四娘十分无语,偷偷扯下了红盖头,从花轿的缝隙向外看去,便见着了一脸憨笑的杨开泰。
“四娘!”
风四娘给了他一个白眼,“干嘛!?”
杨开泰笑道:“你真好看!”
即便是再凶的母老虎,她也是母的。
是母的,就逃脱不了真香定律。她也喜欢被人夸。
风四娘心底一阵窃喜,又给了杨开泰一个白眼,“好好走路吧你!”
“姑爷,你可不能和新娘子搭话!”喜婆又赶紧将杨开泰的白马赶开。
风四娘嘿嘿一笑,心道你这小子此时也要听人话了!不只是自己一个人难受,她这心里就好过多了。
杨开泰讪讪一笑,骑着白马往前去了。
他们一路领着轿子,走的很顺利,直到路过第二片树林后。
前方突然来了两匹马儿。
杨开泰见着为首一人,立即勒马打起了招呼。
来者是连家堡的二小姐,连城瑾,以及护卫灵鹫。
“少小姐,你好哇!”杨开泰打着招呼。
但连城瑾只是点了点头,看向轿子里道:“风四娘?”
“是,四娘她......”
杨开泰话没说完,就听见轿子里传出声音道:“是连家二小姐?我是风四娘。”
连城瑾高声道:“你在这里倒是逍遥快活,我哥哥却是没有一天正常过,自从嫂子死了之后。”
“嫂子?”
风四娘直接掀开轿子的帘子,探出个脑袋道:“嫂子?你哪个嫂子?”
连城瑾道:“我还有几个嫂子?不就是沈璧君!”
沈璧君!风四娘心中一凛。她倒是不在乎沈璧君的死活,但问题是,她一直和萧十一郎在一起啊!
“萧十一郎在哪里?”风四娘大声嚷道。
连城瑾瞥了她一眼:“你都要嫁人了,还关心他做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杨开泰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们交谈,却是没想到连城瑾此来的目的是为何。说真的,他就是个老好人,好到傻乎乎的那种。
“萧十一郎呢!我问你话呢!”风四娘一激动,直接一掌将喜婆掀开,自己就从喜轿从钻了出来,站在连城瑾的马前,插着腰问道。
连城瑾瘪了瘪嘴,“你真是个泼妇......萧十一郎,他和我嫂子一起掉落山崖,生死不明。”
连城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落寞:“萧十一郎,指不定也是死了。那么高的山崖......”
“怎么可能!”
风四娘呆呆道,“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跟那个沈璧君一起......”
“说不定是殉情吧?我早就感觉他们两个不正常了,背着我哥眉来眼去的。”连城瑾不悦道。
“他们在哪里掉崖的?”风四娘忽地问道。
连城瑾没说话,一旁的灵鹫却开口道:“落日峰。”
落日峰!
风四娘,现在只想赶到那里去!
这时,杨开泰才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四娘?”
他还以为他们要说什么话,也没有细听,毕竟君子都是非礼勿听的。
风四娘看了一眼一脸关切的杨开泰,蹙眉道:“萧十一郎死了!”
“什么?萧十一郎死了?”杨开泰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他是那种爱一个人,也会爱她所爱之人的存在。他知道风四年爱的是萧十一郎,但他愿意接受这一切,这也是风四娘被感动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风四娘有些癫狂地叫着,似乎已经不顾一切了。
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别人的新娘,忘记了自己要去成亲。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是风一样的女子,是可以一个念头改变,不顾一切的人。
“开泰,对不起,我必须去找他。”风四娘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杨开泰。
杨开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心酸:“你去吧,我等你。”
风四娘没有回话,转身就跑了。
杨开泰望着风四娘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了目光。
喜婆上来小心地问道:“姑爷,我们这......”
她接亲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都给她整蒙了。
杨开泰笑道:“没事,我们回去罢!”
于是乎,这结亲队伍,就这样带着一支空荡荡的轿子,吹锣打鼓往杨家赶去。
风四娘来到落日峰时,已经是晚上了,什么也看不见。
她对着空荡荡的、雾霭云绕的山谷大声喊着萧十一郎的名字,但什么也没有。
萧十一郎,这个人好像天生下来就是找麻烦的,不但别人要找他麻烦,他自已也要找自己的麻烦。
风四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正在找自已的麻烦。
那时他还是个大孩子,居然想迎着势如雷震般的急流,冲上龙湫瀑布。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跌得头晕服花,皮破血流,但却还要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呢?
这种事除了笨蛋外,还有谁能做得出。
连风四娘有时都认为他是个笨蛋,但他却偏偏一点也不笨。
非但不笨,而且聪明得出奇。
他只不过时常会做一两件连笨蛋都不肯做的笨事而已。
所以这个人究竟是笨?还是聪明?究竟可爱?还是可恨?连风四娘都分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已是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的了。
有时她想他想得几乎发疯,但有时却又不想看见他,不敢看见他。
这两年来,她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自从那天他和逍遥侯一起走上了那条绝路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
她甚至以为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因为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战胜逍遥侯。
没有人的武功比道遥侯更高,没有人能比他更阴险、更毒辣、更可怕。
但萧十一郎却偏偏要去找他,偏偏要去跟他决一死战。
这一战的结果,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萧十一郎是绝不会再活着出现了,甚至连风四娘都已几乎绝望。
这山崖之下,他还会活着吗?
若不是为了沈璧君,萧十一郎就绝不会和逍遥侯结下抽冤仇仇,绝不会去找逍遥侯拼命。
但若不是为了萧十一郎,沈璧君也绝不会有那种悲惨的遭遇。
一个武林中最受人尊敬、最被人羡慕的女人,竟爱上了江湖上声名最狼藉的大盗了。
她本来几乎已拥有这世间所有值得别人羡慕的事,她不但有很好的出身,有一个年少英俊、文武双全的文夫,而且还已经快有孩子了。
但她为了萧十一郎,却放弃了这所有的一切,使得很多人都跟着她受苦。
这怪谁呢?
风四娘绝不怪她,因为风四娘自已本来也是这样的女人。
为了这一份真情,她们是不惜牺牲一切放弃一切的。
若不是为了萧十一郎,她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此时崖上夜色已临,给整个山头披上了一层黑色的纱衣。
一个人翩翩然从外面的黑暗中走了进来,他头上戴着顶紫缎镶嵌珍珠顶冠,身上穿着件刻丝万字锦底滚花袍,外面套着紫缎子绣五彩坎肩,腰上围着松石大革带,镶着二十四颗上好珍珠,珠光圆润,每一颗都大如龙眼。
他的脸也像是珍珠般光滑圆润,挺直的通天鼻梁,脖子漆黑,嘴唇却红如樱桃,不笑时脸上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
在灯光下看来,就算是豆蔻年华的美女,也没有他这么样妩媚姣好。
他走到了风四娘的身后,笑着道:“你相信萧十一郎,死了吗?”
风四娘转过身,认出他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花如玉,他是最为耀眼狠毒的五毒教教主,男生女相,雌雄难辨,擅长用苗疆蛊毒。
风四娘瞥了他一眼:“你也是为萧十一郎而来?”
花如玉道:“不是。“
风四娘道:“真的不是?“
花如玉微笑道:“莫说只有一个萧十一郎,就算有十个萧十一郎,也无法打动我,要我到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来。“
风四娘道:“是什么打动了你?“
花如玉道:“是一个人?“
风四娘道:“谁?“
花如玉道:“你。“
风四娘又笑了,脸上丝毫看不出悲伤:“我喜欢听男人说谎,谎话总是叫人听着舒服的。“
花如玉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次我说的不是谎话。“
“哦?“
“除了四娘外,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要我到这种地方来。“花如玉盯着风四娘的身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