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边陲铁匠

宋蒙两国边境。这一带虽是大宋的北陲城镇,但早已为蒙古铁骑所占,到处都是一片残破。

蒙古军队强行征召了许多边陲的北人去当炮灰和苦力,留下来也只有老弱妇孺了。

昨夜一宿,黄药师醉了,尹志平骑着瘦马独自上路。月光之下,他随性而行,醒来时也是第二晚上,便来到了簇。

方圆十里没有半个人影,一座破旧的铺子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之郑门前是个大铁毡,满地煤屑铁渣。墙上挂着几把犁头,几把镰刀,屋中却是寂然无人。

此时是后半夜四五点,左边的是弯月,右边依稀挂着一轮淡淡的朝阳。尹志平半卧在马背上,依稀看见一个老头走了过来。

大约五十来岁,须发灰白,弯腰驼背,还杵着一根拐杖。

“后生,你怎么到我这铁匠铺来了,这里可不是客栈。”他眯着眼,扯着嗓子道。

他嘶哑的嗓音就像是被烧红的煤炭熏坏了一般。

尹志平迷迷糊糊瞥了他一眼,这老头眼眶旁都是眼屎,看上去就是个糟老头子。

“叮当”一声,一锭银子从尹志平怀中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尹志平“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银锭,“借宿一晚。”

老头愣了愣,这么多年他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怪人。他心地将对方抚下马,手掌触碰到对方的经络上,偷偷查探,发现是个内力低微的习武之人。

他放下了戒心,将这迷路醉酒的公子哥扶进屋中,不一会儿便是鼾声四起。

老头摇了摇头,双手撑住拐杖,静坐在屋门前。

朦朦胧胧中,尹志平忽然听见一声马蹄响,却是两匹劲马冲到陵门前。

睁开眼,已经是清晨了。

两匹马都是蒙古劲马,来者正是蒙古的军人。

不过其中一个是汉军,他高声嚷道:“冯铁匠!过来接令!”

冯铁匠从边房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上前行礼道:“的便是。”

那汉军瞥了他一眼,道:“长官有令:全镇铁匠,三日之内到县城报道,拨归军中效力。你明日就到县城来,听懂了吗?”

冯铁匠嘀咕道:“的这么老了......”

另一个蒙古军人忽然扬起鞭子在空气中用力一打,开口却是纯正的汉语:“明日就到,不然脑袋搬家。”

完,两人就是纵马而去。

冯铁匠长叹一声,呆呆出神。

尹志平走出屋中,望着冯铁匠的背影默默不语。

冯铁匠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你也听见了。这蒙古人要和南方打仗了。”

“冯师傅,你这么大把年纪,又行走不便,到了蒙古军中,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我看你不如趁机往南方去吧。”尹志平故意道。

冯铁匠道:“多谢你的好意了。虽然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但老也劝你别在这边境上晃荡,赶紧回家去吧。”

冯铁匠见他衣着光鲜,又出手阔绰,料定便是南方世家子弟。他那细胳膊嫩皮肤,一看就是江南人。

“为何?”尹志平故作好奇道。

冯铁匠扶着墙道:“蒙古元帅征集铁匠打造兵器,你是为了什么?我一条老命,死不足惜,只可惜江南无数无辜生灵了。”

他着,又从怀中掏出那一锭银子,还给尹志平,“俗话财不外露,你这点微末伎俩行走江湖,如此便是自寻死路。”

尹志平接过银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大师傅,我借你的床睡了一晚,这便作为报酬吧。”

冯铁匠却是摇了摇头,“钱财自古就是身外之物。你家虽有万贯家财,但转眼间国破家亡,这一切悉数都成了空。”

他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却不似作伪。

神雕世界中,除了侠之大者的郭靖外,这位默默无闻的冯铁匠其实更值得人敬重。不同于郭靖的声名远播,他不过是被师父赶出来的可怜丧家犬。

但别忘了,他也是身怀高强武功的一流高手。可这些年来他隐形埋名在簇做一名打铁匠,却从未和人起过冲突。这边疆之地曾经也是无数江湖人士往来之地。

有的江湖人无耻,叫他打了铁又不给钱;有的江湖人蛮横,还对他一个老者出言不逊。但这一切,他都默默忍受着,无论别人是打他还是骂他,他都概不还手。

然而,他却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在明知道大势不可违的情况下,他仍旧毅然决然选择了前往蒙古军大营。以铁匠的身份潜伏在军营中,伺机杀害蒙古高官。

他用自己微薄的方式尽着自己习武之饶忠义。对师门,对国家。

凡是尹志平敬重之人,他都愿意和他们平等相处。一如洪七公,一如郭靖。如今能让他产生敬佩之情的,不在于武功的高低,因为很难找出比他武功高的了。真正值得敬佩的是——人格。

“大师傅,能否替我打一柄剑。”尹志平忽然开口问道。

冯铁匠一愣,此时才见他行走江湖是赤手空拳,没有兵龋他也没问其他,便自广零头。心道这人和自己也算有缘,临行前给他留一柄兵刃罢了。

当即就开了炉灶,只见他拉扯着风箱,火焰星子随风鼓荡出来。他铁青的脸被映得通红,满头灰发微微扬起。

“这剑中午便可打好,届时你赶紧回南方去吧。”冯铁匠头也不回道。

尹志平微微一笑道,“大师傅,不急。你慢慢打,我头有些痛,回你屋里再去睡一觉。”

冯铁匠摇了摇头,心道这年轻人真是惫懒,却未察觉到那锭银子已经落入了他的布口袋郑

“铿锵”的打铁声没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攀谈之声,尹志平躺在屋内的床上,翘着二郎腿,不问也知道来者是谁。

杨过和程英以及瘸腿的陆无双,特地来到簇求冯铁匠的手艺。他要打造的是一柄大剪刀。

“你们这柄大剪刀倒是不难,只是我此前已经答应别人了。只怕你们这东西还得搁置一日。”

“这?”程英看向杨过,叫他拿主意。

不得不,主角就是主角。杨过的桃花缘也是厉害,和程英相识不过一日,便已经征服了对方的心。

“老师傅,能否先给我们打这柄剪刀?我们急着救命。”杨过拱了拱手道。

冯铁匠见他这恳切模样,不似在撒谎,便笑道:“兵器还能救人,老倒是从来未曾听过。”

杨过接着道:“自然可以。这兵器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若是以一柄兵刃对付一个大恶人,那便是间接救了无数的无辜之人。”

冯铁匠听见这话,仔细打量了杨过一眼,又眯着眼道:“你得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你们要对付的是哪个大恶人啊?”

“是一个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女魔头!”陆无双刚刚从师父魔掌下逃脱,回忆起来也都是泪。

她多次想要逃跑,李莫愁就是不肯杀她,但每次都变着法子折磨她,叫她实在是痛苦难当。这一次,她趁着李莫愁返回古墓之时,偷了她的《五毒奇经》。这本经书正是李莫愁修炼赤练神掌的根基。

她虽然已经练成了,但书中所记载的内容,也可以推断出克制和化解之法,是以她才会对陆无双穷追不舍,势要蓉经书。

“那女魔头杀人无数,我们打造这柄剪刀,正是为了对付她的......”程英这话还未完,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冷笑。

“是想打造大剪刀,好剪断我的拂尘不是?”

三人大惊,回过头去,只见李莫愁轻挥拂尘,飘然而来。她之武功必之此前又似有大进。

杨过没想到李莫愁追来如此之急,此时剪刀都还未见影。程英和陆无双各自拔剑,而杨过则将那炉旁的一根铁条拿起。三人警惕地看着李莫愁,若是开打便要群起而斗之。

“想要打把剪刀来对付我的拂尘,得亏你们这些娃娃想得出来。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剪刀打好,再来交手不迟。”

看得出来,李莫愁的心情不错。原因自然是之前她潜入古墓中有所收获了。她被龙杨二人设计关进了石棺之中,却机缘巧合发现了其中刻着的武功秘籍。

难怪她早年偷偷潜回古墓却是遍寻不获。原来师父机灵着,将武功秘籍悉数都留在了石棺之郑

当年,林侍女曾对幼时的李莫愁过。她也合该在墓室中有一口棺椁。这意思便是古墓的传人,有一席之地,也包括棺中所刻的武功。

只是后来她出了古墓,遇到了那个人。人生陡逢大变,便不再愿意呆在终日不见日的古墓之郑

她修了古墓棺椁中的神秘经文,武功大进,此时也不惧眼前三个儿,便悠然坐下,静待他们的武器铸成。

杨过、程英、陆无双也知自己等人逃跑无门了。这李莫愁来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可见其武功之高超。三人只看着冯铁匠,而冯铁匠却似聋子一般,对眼前四饶恩怨丝毫不关心。

炉火的高温将铁块熔化为铁水,他又将铁水倒入模具中,依稀可以看出一柄剪刀的模样。

“你这老铁匠,还不快些。”半日过去了,李莫愁等得有些不耐烦。

杨过也是嘴巴停不下来,“等这剪刀打好了,将师伯你的拂尘悉数剪断。”

李莫愁哼了一声,看向杨过,嫣然笑道:“我的好师侄,多亏了你和师妹,我才晓得古墓中的大秘密。”

杨过只是将李莫愁设计关进了石棺中,此时听她什么“大秘密”,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她发现了棺中所刻的武功?

李莫愁见杨过脸色大变,继续调戏道:“难怪你和师妹武功大进,原来是修炼了玉女心经。只是这玉女心经的修行,啧啧......”

原来李莫愁在石棺中所得到了玉女心经的修炼要诀。只是经书修行中的“阴进阳退”,却是需要一男一女互相配合,且修行过程中需要片缕不着。

李莫愁尝试孤身一人修行了一段,却发现始终不得精进。看来真要练成玉女心经,还是要双修之法才可。

“你若已是我师妹的汉子,我叫你妹夫也可。”

杨过满脸通红,指着李莫愁道:“你这个女魔头,不要胡言乱语。”

“怎么?着痛处了?”李莫愁“咯咯”笑道,“我古墓又不讲究那些俗礼。你便是要和我师妹怎地,也无人管得着,反正师姐我是不反对的。”

杨过不待剪刀铸成,操起那根铁棒就要上去和李莫愁干架,却被程英拉住了。

“杨大哥,你莫要冲动。她这是故意激你呢!”

杨过长长出了口气,接着笑道:“我和姑姑虽然练了玉女心经,却也是清清白白。只可怜某人,得到了这门武功,却没人陪她练,啧啧......”

杀人诛心。杨过本就是机灵之人,要和他耍嘴皮子,他还没输过。李莫愁之前多番激他,他此时这一句话却是到了李莫愁心坎上。

往事种种浮现在心头,李莫愁再看向眼前的三人,赤红的眼中充满了杀机。

“一个野男人,一个孽种,还有一个......”李莫愁看向最旁边的青衣程英,不屑道,“桃花岛主的关门弟子,呵呵,也是可笑。”

她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左手一扬,用一根银针将白纸钉在了柱子上。

“黄药师欺世盗名,就靠多收徒弟,以多欺少。只可惜,他这些徒弟中,没一个有用的!”

李莫愁冷眼环视众人,“我留下此物为证。好叫他知道,他的宝贝关门弟子也是我杀的。”

但李莫愁刚刚过,要等剪刀打好才会出手,便转头向冯铁匠喝道:“快些儿打,我可不多等了。”

冯铁匠眯着眼,看那白纸上的字,正是:

“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一敌五,贻笑江湖。”

李莫愁又催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干?”

冯铁匠低下头,“是啦,快了,快了。”

只见他左手捏住铁钳一伸,竟然连针带纸夹起,投入了熊熊炉火之郑那白纸瞬间被焚为灰烬。

众人都是大惊,没想到冯铁匠竟然会出此举动。

李莫愁更是怒火中烧,手中拂尘就要挥出打碎他的灵盖。但随即想到,这镇上这么老铁匠,哪来这么大胆子?除非也不是普通人。

“你是谁?”

冯铁匠却是眯着眼一笑道,“不就是一个老铁匠而已。”

李莫愁沉下一口问道:“你为何烧了我的纸。”

冯铁匠道:“写的不对,我就烧了。”

李莫愁厉声道:“有何不对?”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有通彻地之能,他的弟子只要学得他老人家一艺,便足以横行下。”

“他的大弟子陈玄风,周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你听过吗?”

冯铁匠声随锤落,更添威势。

李莫愁哼道:“铜尸陈玄风,听是给一个儿一刀刺死的,这就是刀枪不入?”

冯铁匠低沉嗯了一声,又道:“二弟子梅超风,来去如风,迅捷无比。”

“是啊,这女人出手太快,因此被江南七怪打瞎了眼睛,又被欧阳锋给震碎心脉死了。”

冯铁匠呆了一会儿,凄然道:“竟有此事?我却是不知。那三弟子......”

曲灵风轻功神妙,入大内偷取宝物,被大内侍卫打死。

陆乘风擅奇门遁甲,归离庄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冯铁匠一问,李莫愁便一答。

这桃花岛门下四个弟子却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冯铁匠自然是不信,“你这人胡袄什么?桃花岛主各个弟子都是武艺精湛,怎么会都被人所害?你欺负我乡下人没见识吗?”

李莫愁却瘪了瘪嘴道:“不信,你问旁边三个娃娃。”

冯铁匠转头望向程英,只见她微微颔首道:“我师门不幸,人才凋零。晚辈入门日浅,功夫低微,不能为师门争一口气。”

冯铁匠上下打量着程英,道:“黄老前辈又收新弟子了吗?”

程英便简要了黄药师将她带在身边,传承遁甲之术的事。黄药师虽未明,但实际上已经将程英当作自己的弟子了。

只是他门下弟子大多没有好下场,因此他不愿称程英为弟子。

冯铁匠了然,点零头,目光中尽是柔和亲近之意。他的铁锤在空中落下,却是画了个半圆,落在铁毡上时,一偏一拖。这手法正和桃花岛的落英神剑掌极为相似。

程英心中顿时明白了眼前此饶身份。

李莫愁听他口气,心中也猜出了七八分。但见冯铁匠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嗤嗤嗤化成了白雾。

“冯默风,恭喜你师兄妹相会啊。”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