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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奠基仪式(下)

周考从末见过如此场景,正在纳闷时,只见那手执龟甲的男子忽然将双手高举过顶,口中念念有词,围着土坑转了个圈;接着一个白袍男子将一支点燃的火炬扔进坑中,不多时便见到坑内冒出滚滚浓烟,显然土坑中早已放入了大量木柴之类的燃料;跟着又有数名白袍男拎着木桶,将一桶桶清水倒入坑内的铜鼎中。

周发看了半天也是不明所以,便问道:“大哥,他们是要煮肉吃吗?”周考摇头道:“看着不像。如果是煮肉,为什么要把鼎放入坑里?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叫做奠基。”有人在周发的身后回答道。

炖鸡?周发转过身来,见到原来是吕尚和吕汲父子正站在他们后面。他心想,哪有用这么大的鼎炖鸡汤的?不过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未免太过荒谬,才总算忍住没有提出这个疑问。

只听吕尚接着说道:“这是有人要在这块空地上盖房,那座垒起的土台就是房基。在正式动工之前,需要先举行奠基仪式,目的是为了祷告上天祈求平安,同时也避免日后有孤魂野鬼前来侵扰。”

周考问道:“吕先生,他们既然要祭天,就得有牛羊之类的牺牲,可是这里也没见到有待宰的牲畜啊?”

吕尚指了指跪在土台下的四人道:“祭祀的牺牲早已在此,还有比人牲更好的祭品吗?”

周考闻言深感震惊,回过头来仔细观察那四人,只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年轻,最大的也只有二十几岁,最小的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周考心道:只为了要盖一间房屋,这四人今日便要命丧于此,这样的做法到底有何意义呢?难道用牛羊来祭祀还不够,一定要用人牲才能取悦天神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手执龟甲的男子用一双火筴夹起龟甲,将之放入火坑内炙烤。半晌之后他才将龟甲取出,细细观看龟甲上的裂纹。只见他点了点头,将龟甲交给另一名白袍男子,这才走下土台,对跪在台下的四人说道:“你等身为奴隶,今日既然自愿作为人牲献祭,从此侍奉昊天上帝,这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无尚荣光,死后亦可恢复自由之身。尔等应当心存感念,欣然领受。”

周考心想:能把杀人这样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可谓是厚颜无耻得很。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好,为什么又要将几个人牲的手绑起来?他问吕尚道:“先生,这些穿白袍的是什么人?他们这样公然地妖言惑众,难道就没人管吗?”

吕尚闻言吓了一跳,忙小声说道:“周公子,干万别乱说话。这些人都是大商的巫师,那为首之人应该是大祭司。在大商境内但凡有祭祀事宜,都须由他们来主持,可谓是权势熏天。你刚才的话要是让他们听见,随时治你个不敬天神的罪名,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哪怕你是诸侯公子,也一样不能幸免。”

周考见吕尚神色严峻,心中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只见那大祭司将手一招,一个刽子手便走上前来。此人生得膀大腰圆,手中拎着一柄铜斧,那斧头的锋刃宽阔,看上去十分厚重。围观的人群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刽子手出场,立时发出一阵欢呼。那刽子手也很是得意,提起斧子来在半空中抡了一圈,竟然呼呼生风。

琬姒见此情景,皱着眉头道:“这杀人有什么好看?邑姜妹妹,我们走啦。”说完她便带着邑姜径直回马车上去了。周考也道:“发儿,咱们也走吧?”可是对周发而言,好戏这才刚开始,他哪里肯走?他连声说:“不要不要,让我再看一会!”

这时那大祭司用手指着排在最右边的一个奴隶说:“就从他开始。”他话音刚落,两个白袍巫师立刻上前将此人的双肩按住,迫使他身体前屈。那奴隶还不肯就范,不住地奋力挣扎,两个巫师几乎摁不住他。却听那刽子手说道:“喂,小子!我劝你不要乱动。我这一斧下去,若能将头斩落,那便一了百了,你也落得个痛快。若是稍有偏差,一次斩不死,你不免还要受二茬罪,那时须怨不得我!”

那奴隶听了这话,才停止了挣扎,尽量地伸长脖子,只盼那刽子手能干净俐落地取了自己性命。周考目睹此景,不由心中感慨:这大慨就是所谓的引颈待戮吧?人若落到这般田地,到底是该乖乖受死,抑或是拼尽全力作最后一搏呢?最怕是那时已身不由己,只能束手待毙,哪还由得自己来选?

就在他思索之际,刽子手沉喝一声,只见手起斧落,那奴隶已然身首异处,颈血兀自四处喷溅,按着他双臂的两个巫师身上也沾着点点血迹,映在白袍之上显得格外醒目,而围观的人群不觉都发出“噫——”、“呀——”的惊叹声。

谁也没料到的是,旁边紧挨着的那个奴隶大约是受了惊吓,忽然间跳将起来,一面疯狂地叫喊着,一面撒腿奔向围观的人群。众人怕被他撞到,全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可惜他双手被绑,立足不稳,跑了几步之后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时另有两个白袍巫师急忙跑过来,一左一右地将那奴隶从地上架起,押回到原地跪着。刽子手一斧斩落,却听那奴隶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刽子手恼他给自己添乱,这一斧却是斩在他的颈骨上,并未将头砍断。那奴隶一时半会断不了气,却也无力挣扎,就像只垂死的爬虫一般,只能在地上微微蠕动。

刽子手的行为令那些围观之人都觉得太过残忍,纷纷以手掩面,还有不少人对着刽子手指指点点,似乎颇有微词。那大祭司怕激起众怒,忙向刽子手连使眼色,而刽子手听着奴隶临死时的嘶鸣也觉得心浮气躁,当即一斧劈落,这才令惨叫声戛然而止。围观众人见那奴隶已死,也不再议论,仍是饶有兴味地等着看那刽子手继续行刑。

刽子手将尚在滴血的铜斧甩了两下,又举起来检视了一下斧刃。在接连斩下两人头颅之后,这铜斧竟丝毫没有卷刃的迹象,足见其铸造之精良,堪称上品。刽子手非常满意,转身又走向第三个奴隶。

说也奇怪,这第三个奴隶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面朝黄土,始终不曾抬起头来看看周遭情形,对于之前两个奴隶受刑而死的过程也仿佛充耳不闻。那刽子手一生杀人无数,心知此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口鼻之中一息尚存,但其实已和死人无异。刽子手大概是觉得太过无趣,便只“哼”了一声,毫不啰嗦地结果了此人性命。

这时土台下已只剩下最后一个活着的奴隶,同时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长得瘦瘦小小,四肢有如麻秆一般细长,胸前的肋骨也清晰可辨。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也没发出任何声音,脸上的尘土和泪水混淆在一起,脏兮兮地连五官都不太能分清。周考心想:看他这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大概一生当中也没吃过几顿饱饭,如今却又要刀斧加身死于非命。上天既然让他降生,为何又要对他百般折磨?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那少年奴隶见到刽子手朝自己走来,更是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只见他双腿之间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滩湿迹。围观的人当中有人看见了,顿时兴奋地喊道:“尿了!尿了!这小子吓尿了唉。”其余众人听到,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那少年不曾想在临死之前还要遭受这等屈辱,羞得他将头深埋下去,不愿以自己的面目示人。刽子手走到跟前,说道:“现在就尿出来,是早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分别。”说着便将斧头擎起,作势欲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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