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姜俊笑道：“那‘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妮可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姜俊说道：“你说薛宝钗因为宝玉说她胖而生气，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只是还有另一层意思，杨贵妃在我国是四大美人之一，可也是导致安史之乱的祸首，啊，也就是唐朝的一场大乱，她生活十分奢侈，在古代那个年代，还派人从岭南往首都长安，也就是你现在的脚下，这里送荔枝来。”

“可以说，杨贵妃的身上包含着美和道德败坏两层含义。贾宝玉没太多心机，说这话的时候，也就是想调笑一下薛宝钗是个微胖美人。而薛宝钗的心计比较深，又对于道德的评价比较看重，一听说对方竟然把自己和一个道德有问题的美人进行对比，即便说的是个美人，也觉得很生气。这也和我国古代文化对于妇女的要求，德比美更重视有关。”

姜俊说道：“还有就是，为什么薛宝钗会说：‘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因为在《红楼梦》里，贾家那一辈是靠着贾宝玉的姐姐贾元春，她是皇妃。和贾宝玉是姐弟关系，贾宝玉凭着贾元春的关系而金贵起来，就有些像是杨贵妃和杨国忠的关系。”

“这点你要是不太懂的话，可以看看白居易的长恨歌：‘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姜俊解释完这一大串之后，妮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她说道：“哇，就这么几句话里，就能解释出这么多道理来？我们国家的作品，就是一大堆话，也未必能解释出这么多道理。”

妮可来了兴趣，好奇地说道：“还有没有更难的题，我想探索这本书中的奥秘了！”

姜俊笑道：“那给你来个中等难度的题吧。”

他翻了翻，翻到《香菱学诗》那里，说道：“来给你看看这三首诗哈。”

“第一首：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第二首：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第三首：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他说道：“那么中等难度的问题来了，为什么第二首比第一首要好，第三首又比第二首要好呢？”

妮可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我看起来，都是押韵的，词也都挺好的，除此以外真的看不出来啊。”又笑道：“不过还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姜俊说道：“因为第一首……”

姜俊又详细地给妮可讲了这几首诗，顺带着又讲了讲格律诗的写法，妮可虽然没听懂，但这一刻，最大的意义来说已经不只是听不听懂姜俊说的话了。而是通过姜俊讲的这些，直观地感受到了姜俊的厉害，心中对他很是佩服。

姜俊笑道：“还要不要听难度大的了？”

妮可连忙摆手，笑道：“就这个对我来说已经理解不了了。唉，原来还以为你们国家的文学也就很一般，现在看来，是我的理解能力很一般了。”

又补充道：“怪不得你们国家的文学，在世界上影响力很低，这不是因为你们国家的文学不好，恰恰是因为太深奥了，其他国家难以理解啊！”

姜俊笑道：“你能得出这个结论，我就很是欣慰了。我们国家有首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我们国家的作品，就是‘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啊！因为其博大精深，和根植于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特殊性，导致给外国人看，外国人基本都是看不懂的，或者把那些精髓的部分都剔除出去看一些浅显的东西，就如同把《西游记》当成一个儿童读物《monkey》来看。”

“因此，我们国家深奥的文化，正是因为其深奥，所以不利于传播，优势反倒变为劣势了；而你们国家的文化，因为其浅显，所以利于传播，劣势倒变为优势了。”

妮可听到姜俊说她们国家的文化浅显，还是有些不服气，可她现在并不是想和姜俊探讨究竟是哪个国家的文化更厉害，而是通过姜俊说的这些，对姜俊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她笑道：“无论是哪个国家的文学更好，反正你是我见到的作家里非常厉害的。”

姜俊笑道：“过奖了。”又问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有点疑惑。”

妮可“啊”了一声，说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注意我了嘛？”

姜俊起初惊讶于她的直率，可一想，西方文化的思维就是这么直率的，说道：“我当然是注意到你了。”

妮可笑道：“我还以为你只注意洛教授呢。”

姜俊说道：“嘿。”

妮可咯咯直笑，说道：“好啦，你是什么疑惑啊，我也很想知道。”

姜俊说道：“你想啊，你一个外国人，为什么要到我们国家来学外国文学呢？尤其是里面还讲到不少你们吉利国的作品，你就直接在你们国家学，那不是更好嘛？”

妮可沉默片刻，狡黠地一笑，说道：“为了爽啊。”

姜俊奇道：“爽？”

妮可说道：“你交换着想想啊。假如你是一个留学生。你去了外国，天天听外国人讲《红楼梦》、讲《西游记》，讲李白和杜甫的诗，讲鲁迅，你爽不爽？太爽了！”又说道：“反正我不需要工作去赚钱，也不需要以后的发展有什么前途，那就追求快乐就很好。而听外国人以夸赞的语言讲自己国家的作品，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