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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1)

二人举手敬军礼,分手不在话下。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老瀛山山上依然凉爽,白天古树遮天,地润房阴,夜晚则山高风大,冯浩然去后,李兆康暂领山寨军需职务,领了款子,带着二个亲随,出了山寨,直下蒲河场,为山寨购买油盐等生活日用品,岭重山复,上下走了五十里走到横山山梁,只见坡上田土里麦苗金黄一片,野花依旧烂漫,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一路走来,惊动了草丛中的麻雀,扑扑飞起,直上万里无云的蓝天,乡民们在坡上挥动着锄头,松土除草,远处传来悠扬喜悦的歌声:

“太阳出来啰呢,喜洋洋啊啷啰!

挑起扁担哐哐咀,哐咀!

上山冈啊浪浪啰,浪啰!

二嫂呀们啰列!

……”

李兆康循声看去,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一条汉子起劲地在地里锄草,李兆康虽是场上住的人,心中还是没得底,对汉子招呼:

“大哥!现在蒲河还赶场不?”

“老弟!你是不是好久未赶场了哟?棒老二是抢了几次场,搞得人心惶惶的,不过你放心,场上早已增兵加哨,王区长为了给赶场的老百姓壮胆,每逢赶场天,都会来蒲河场,今天正好逢九,赶场天,王区长准会带领工作队和解放军在场上巡逻,棒老二自然不敢来抢场了,清静好几个月了。”

“哥子!谢了!”

李兆康一听,机会来了,先到场上去看个究竟再说,三人便直下横岗山,来到场上,蒲河场上依旧人头涌动,乡民背来山货,鸡鸭出卖,换钱来打油买布。李兆康买了盐,布,肥皂,毛巾等货,请了十来个汉子担着,由亲随押着上山,李兆康留下一个跟随,来到茶馆,找了一个偏角处坐下喝茶,把脸背着熟人,瞰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擦肩撞胸的乡民如蜂朝王,一会儿便听见了整齐的步发声,以王伯章为首,后面跟着罗班长和一个班的解放军,昂首挺胸,步发稳健,男女老少自动让出一条路。李兆康把头低着,等解放军走过,喝了一口浓浓的酽茶,给了茶钱,出门准备出场,刚走到场口,就看见永丰乡的金乡长,坐在悠闪的滑杆上,还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两个汉子光膀子都浑身油汗四溢,金乡长原名金世铭,肥得似个肉球,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如西瓜般滚圆的肚皮,八查胡,与李兆康属同门袍哥兄弟,李兆康走拢喊:

“金大哥!金大哥!”

金世铭一听喊声,看是李兆康,吓一跳,不急应答喊:

“转头!转头!”

两个夫子在人多拥挤在环境中转不过头的,只能换肩,换过肩来,退出场去,走了一里路,金世铭下滑杆说:

“哎呀呀!我的天!兄弟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刚才你看到没得,王区长正带队在场上巡逻哟!”

“怕他个逑,我问你,王伯章啥时候回石角?你现在手头还有好多人枪?”

“哎呀,我也不知道他哈时候走,共党一天到晚盯得紧,虽有五十几支枪,可能保不到好久了,早晚得遭收枪。”

“你去跟王伯章说:你的人愿主动交枪,明天请他去永丰场给兄弟们讲话,到时候活捉王伯章,然后带上兄弟们上山,在霍司令面前,我保你当个中队长。”

“兄弟耶,我心里头塞旱想上山了,你放心,我去说:你快回山带部队,只要他敢来,活捉他!”

二人分手,李兆康快步赶上挑夫,押着他们挑到寨门放下,由九路军挑进山寨,给了挑夫力钱,李兆康快速来到天成庙大殿,众人正好都在,说:

“司令!参谋长!兄弟在蒲河场看见了王伯章带队巡逻,在场口又遇见金世铭,金乡长,经我一番劝说,他愿带全乡保丁五十人上山,我叫他在上山前将王伯章赚到永丰场,收枪训话,到时候我军于半路打他的伏击,活捉王伯章。”

胡汉国一听,说:

“王伯章经我军袭击后,一定会变得更加乖巧,凡事不会轻信,不过经金乡长一说,说不定会带人到永丰场来看,明天你带上一百人,直下永丰场,与金乡长会合,一见到王伯章,管他三七二十一,乱枪射击,打死一个奖一百大洋,司令再派一支部队,悄悄埋在桃花滩,王伯章必经此地!”

王伯章呀,王伯章,此时霍仁帆恨之入骨说:“妙计!妙计!张奎虎,立即回营,叫你的人马上准备,天一黑,快速下桃花滩,两边埋伏,即使捉不到王伯章,也给我乱枪打死!”

张奎虎本是心毒手狠之人,陷人越货是他拿手本事,说:

“司令!我在江湖上有专门捉人的方法,只要多带几条麻绳,在路上挖地槽将绳埋下,人一到即拉绳,将人拌倒在地,快手上前按住,人一倒,其他人必然慌不择路,在路边草丛中撒上三角钉,人一旦钉伤,必然倒地,快手们扫开三角钉,上前捉人,十拿九稳。”

“这阵子那来啥子三角钉?”

“司令!兄弟在贵州时原本就是专在路上抓人邀钱的,上山时,带有好几袋。”

“格老子,看不出来兄弟还有这一手!”

“哈哈哈……”

话说金世铭当时打了转,写了一封信,叫一乡丁带到蒲河场禹王庙。王伯章,韦殿峨,张献贵,马秀章等近来四人心情格外舒畅,一来土匪未劫场了,二来满山遍野的麦穗长势良好,今年征粮肯定能提前完成,乡丁将信递给王伯章,打开一看:

“王区长!我决定率全乡保丁将枪交给人民政府,接受训话,望区长明日前来接受。

金世铭”

王伯章看后又斜眼瞥了一眼乡丁说:

“你回去,我明天下午准时来永丰场训话。”

乡丁快快而去,王伯章命人关上大门,马秀章说:

“区长,你不能去,这个金世名老奸巨滑,我几次去他家征粮,他都溜走了,明明他家存有大量的谷子,我们始终未找到,说起话来没一句真话。”

韦殿峨也说:

“即使要去,也要到县里调点部队,改天去,我担心里面有计!”

王伯章思考一下说:

“如果不去,保丁乡长们一定会传言:共党对投诚自新不接受,没有诚意,从县里调来二个三连的部队是最好,县长说过,县里已经没有机动部队了,不行,还是得去。”

韦殿峨急了说:

“跟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还讲什么诚意?”

“他金世铭现在还不是土匪,这也不仅是给土匪讲诚意,而是跟全体綦江人民讲诚意。我的话已经出去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天中午作好准备,工作队守住蒲河,战士们全部出发。”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罗班长集合部队,韦殿峨对四个战士王化杨,王振奋,熊奎,陈俊四人特别交待说:

“你们四人一定要保护好区长,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行了,没那么严重,守好乡公所!”

韦殿峨,马秀章,张献贵与队员们目送区长他们向永丰场开去,永丰场就是龙德明被陈京慵所擒的那个小乡场,也是卫生大王王雪鸿,也是红军王良,王奇岳的老家,地高于蒲河,隆盛,而低于老瀛山,其建筑依旧明清时代的古老穿斗房,上百的黄桷树环绕掩蔽着居民,王区长带着同志们沿着曲折蜿蜒的连绵山路迤逦而行。高大的古树遮挡了天日。李兆康与金世铭二人合兵一处,李兆康问:

“金大哥!永丰至蒲河的路上,何处最险要?”

“最险要不过大新!”

“好,走大新!”

李兆康与金世铭率众来到大新地段,果然四周竹木茂盛,怪石嶙峋,二人将部队分散,隐蔽在小路四周,只等王区长的到来。

下午三点多钟,解放军来到大新地段,战士们更加小心,王伯章见这阴森恐怖之地,也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拨出手枪。李兆康悄悄对金世铭说:

“对兄弟们说:只要一见到共军就开枪,打不到共军也有赏,打死一个共军奖一百块大洋。”

命令一传,顿时个个精神振奋,小路上刚出现了解放军,一百多支枪顿时响起,子弹在战士们身边呼啸,打在竹杆上,砰砰啪啪,打断无数的竹杆,白色的硝烟笼罩了四周,解放军根本见不到目标,手足无措,王伯章低下身来大喊:

“散开点,穿过去!”

战士们低下身来散布在小路两旁的竹木林中,越走枪声越加激烈,根本无法穿越,只好退在附近一片翠绿茂盛的竹林中隐蔽,熊奎问:

“区长!怎么办?”

“果然料中,现在去永丰难,退回蒲河也不行,大家要沉住气,打到哪几算哪儿。”

解放军战士们连打边退,竟打出了竹林,只见一片碧波荡漾的水田,远处一座碉楼,大家沿田埂穿过水田,直上碉楼,关了大门,方才松了一口气,李兆康驱众紧跟不舍,王伯章说:

“留下二人守门,其余上顶楼,一人守一个窗口,不准乱放枪,瞄准打!”

战士们沉着应战,李兆康见地形于已不利对弟兄们喊:

“停止前进,不许靠近,咬到不放,天一黑就撤军!”

九路军与乡丁们趴在地下,围着碉楼一阵乱射,子弹在墙上乱跳,留下颗颗自点,碉楼用龙胆石砌成,异常坚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兆康估计张奎虎已经到位说:

“撤!”

九路军与乡丁们纷纷收枪,砍断竹杆,倒上菜油,直上老瀛山,个个抱怨不已,一个人都没打倒,一百块大洋也没捞到。王伯章见枪声渐渐稀少,土匪们打着火把豁嗨连天地走了。休息了一会,吃了一点妙米,王伯章说:

“打开门,出去!”

战士们打开门,微风吹来夹杂着硝烟的刺鼻余味,附近的乡民早已跑光,又不敢点灯,跌跌撞撞摸到鲁峡洞,未到蒲河的场口,突然一阵枪响,子弹从蒲河后山射来,根本无法进城,王伯章只好叫战士们回撤石角,过了三板桥,行至桃花滩处又是两边枪声不断。王伯章遥见山坡上隐隐约约数十人在射击,却没有注意公路两边草丛里,田野边,光线昏暗,“砰”麦地里一弹飞来,从熊奎脚下飞过,他本能地摸了摸说:

“还好,只把裤子打了个洞洞。”

罗班长大声说:

“留下二人阻击,其余护着区长,朝大路走!”

二位战士趴在地还击,王伯章一行十人沿着公路跑到大黄桷树底下,四周嘘声一片,拌绳拉起一根,四周不见五指漆黑一片,拌倒几个在地,战士朝边走,又被可怕的三角钉刺伤,战士们倒在地下鲜血直流,痛苦挣扎,越滚越多。呼喊之声一片,王伯章也被拌倒见状喊:

“大家不要乱动,这是铁蒺藜,看清楚了走!”草丛中冒出几十个人来,用扫把开路,冲过来死死地按住王伯章和战士们,枪也缴了,张奎虎喊:

“抬猪笼,走!”

战士们被手脚绑起,装进抬猪的猪笼,二人一抬,打着火把,直上老瀛山,鲜血从伤口流出,一路流淌。罗班长他们三人全然不知,土匪的枪声渐渐没了,他们才爬起来,去追区长,刚走到大黄桷树附近,有战士脚被钉破说:

“地下有东西!”

罗班长蹲下一摸,地下全是铁蒺藜,大叫不好:

“不好!区长他们肯定遭了。”

只见地下血迹斑斑,一直滴淌在小路上,战士们都傻了眼,罗班长带着哭腔说:

“这下完了!区长他们生死不明,我们回去非被处分不可,回蒲河!”

战士们又折返回蒲河,蒲河场上异常宁静,走在街上竟能听到街房窗内传出的鼾声,来到禹王庙,哨兵对上了口令,放行,韦殿峨,马秀章,张献贵等正坐着等消息,一见三人着呢:

“区长呢?”

“区长可能被土匪抓去了。”

“怎么搞的?”

“我们去永丰的路上,遭土匪伏击,被困在碉楼上,直到天黑土匪才散去,回到鲁峡洞山上枪声四起,根本没法入场,只好走桃花滩,山上枪声密集,我们三人断后,掩护区长他们先走,土匪散后,我们来到黄桷树,地下全是铁蒺藜,满地是血,我估计区长他们……”

“我枪毙你!”

韦殿峨气得浑身打抖,拨出手枪,对着罗班长,马秀章,张献贵急忙劝下说:

“队长,把枪收了,现在区长生死不明,先报告县长再说。”

马秀章摇通了电话,向县里报告了情况,震动县委。张奎虎得意洋洋,抬着解放军直上老瀛山时天已大亮,李兆康,金世铭早已回到山寨,霍仁帆,庹化南,胡汉国等来司令部,张奎虎笑着说:

“司令C家伙,一共捉到九个共军,连王伯章也捉到了!”

“好,捉到一个当打死一个,奖一百块大洋一个捉到王伯章奖五百块大洋!”

“谢司令!”

李兆康与金世铭急了说:

“司令!那我们呢?”

霍仁帆微微一笑说:

“金乡长深明大义,我任命金乡长为中队长。”

“谢司令!”

“另外,你们震山有功,同等奖励。”

“谢司令!”

解放军被放置在地下,浑身的血都已干涸,有的铁蒺藜还刺在肉里,庹化南说:

“来人,把他们拉起来!绑在树上枪毙!”

霍仁帆转念一想,留条后路说:

“慢!兄弟,留几条活人有用,关键时刻可以跟共军讨价还价。”

庹化南急于报天台山之仇说:

“司令!留着是祸害,一枪毙了痛快!”

胡汉国也说:

“庹司令,不妨留着,可以审问共军布防,必要时可以换回我们的弟兄。”

庹化南才未吱声,王伯章听到说:

“你们休想从我口里得到一个字!”

霍仁帆诡秘地一笑,将锃亮的皮鞋踩在王伯章的胸口上,使劲地压蹍,豆大的汗水从王伯章额头上颗颗渗出,他牙关紧闭,怒目以视,肋骨被压得喳喳吃吃的响也未吱一声,霍仁帆说:

“喔!是个人物,那好,把他们关进仙女洞,饿他十天半月,然后我再派人来收拾他们,到时候有十八般刑法,看他们熬得过那般?”

乡丁们将解放军抬进仙女洞,用铁索套了手脚,铁链嵌镶在石缝之内,关上大门,里面昏暗不见天日,洞顶滴淌着浸水,从小孔住下滴,水珠时时一滴,毒蛇蝎鼠四窜,同志躺卧在阴冷的石板之上,已是气息炎炎,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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