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鸢秋

太后的寿宴结束时,已是月上柳梢。

沈若皎和白禛如来时一样甜蜜恩爱地相携而去,羡煞旁人。

刚出寿禧宫,沈若皎就难为情地想要放手。

白禛手上动作一紧,反手握住如玉的柔荑。

沈若皎缩了缩手,却感受到坚硬如铁的大掌不容抗拒地挤了进来,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手热得发烫,热度从手心漫延到脸颊,又从脸颊转移到内心深处。

白禛附耳轻声说:“宫里到处都是眼睛,你可要想清楚。”

沈若皎喉头滚动,不再挣扎。

白禛低声笑了:“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两人如神仙眷侣一般,彼此相扶,走在宽阔的道路上。

月光落了一地,温柔而隽永。

身后跟着的德永和敛月,都是一脸笑意,认定眼前这对璧人,就是天作之合。

白禛将沈若皎送回了寒翠宫,却没有立即离开。

宫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月上当空,庭院中的人相拥而立,落影成双,彼此交融。

“陈皇后可能会拉拢陆黛眉,一起对付柳贵妃。”沈若皎将自己的猜想说出。

白禛自她身后环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肩颈之中,他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谈论其他事,还是仍耐着性子回应她:“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万事有我。”

沈若皎想起了什么,问道:“陆黛眉,是端王的人吗?”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人僵了僵,呼吸也沉重起来。

沈若皎皱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看他。

白禛安抚地朝她笑笑:“云州、青州、洛州的州牧,都是柳坚的人。”

“可是端王……”

话头刚起,便被白禛打断:“我从小,就和王兄一起长大。”

沈若皎点头:“有所耳闻。”

端王白祝和白禛,虽然并非一母同胞,但端王母妃早亡,端王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太后膝下,和白禛感情深厚。

“我生来就是太子,其他兄弟姐妹,不是敬我,就是怕我,我从来都没办法融入他们的世界。只有王兄,会和我一起读书,带我一起蹴鞠,帮我打架,替我受罚。”白禛提起白祝时,眼底是另一种柔情。

沈若皎忽然脱口而出:“你很累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曾经很多次在她脑海中盘旋,但如今实在不合时宜。

白禛沉默了一下,摇头:“我不能累。”

以前不能累,他没有权力,他要是累了,岐国随时都会改朝换代。

现在更不能累,他虽然慢慢收回了很多权力,但相应的,他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沈若皎不知该如何安抚,咬唇说道:“你是个明君。”

至少,白禛执政以来,迅速将战乱后的岐国重新建设,让岐国子民安居乐业度过了九年时光,也让印离不敢轻易来犯。

岐国如今的内忧外患,都是曾经埋下的祸乱的种子。

如果不是白禛,岐国的境地只会更加艰难。

所以,他是当之无愧的明君。

“明君?”白禛眼里有一瞬迷茫,又很快散开,“明君,不会残害自己的血脉手足的,不是吗?”

那不一样……

沈若皎动了动唇,残忍的话呼之欲出,可她终究还是不忍戳破他的美好幻想。

他把白祝当成血脉至亲,可白祝也能同他一样吗?

身在朝堂之外,却依旧蠢蠢欲动的白祁,尚且不甘为臣,又何况手握重兵的白祝呢。

昭瑾宫内,陈皇后的房门紧闭,里面不断传来东西坠地的破碎声。门外,宫人稀稀疏疏跪了一地,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等到里面风平浪静,宫人们才长舒一口气。

“鸢秋,进来吧。”陈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鸢秋惊慌地站起身来,因双腿久跪酸软而踉跄了一下。

鸢秋揉着腿,战战兢兢地踏入房门,刚顺手阖上门,一只瓷盏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鸢秋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额头瞬间肿起老高,疼得她眼冒泪花。

“娘娘饶命!”鸢秋顾不得伤口,连忙跪下求饶。

陈皇后正在气头上,手边尚存的完好物件,都被她一股脑砸向鸢秋。

鸢秋也不敢闪躲,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没用的东西,坏了本宫的好事!”

鸢秋噙着泪,满腹委屈:“娘娘,那个寿字真的就是那样写。”

“还敢顶嘴?”陈皇后阴着脸,抬手又是一巴掌,“寿字有那么多写法,你怎么就选了这种会引起非议的写法?说,是不是有心谋害本宫?你也是柳纤絮派来的?”

自从跟在她身边多年的晴初倒戈后,她便很难再相信身边之人了,如今更是草木皆兵,视柳贵妃为洪水猛兽。

鸢秋不停求饶,可陈皇后却如同失去理智一般,掐着鸢秋的脖子,歇斯底里道:“你这个贱婢,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谋害本宫?”

皮开肉绽的声音和鸢秋痛苦的哀嚎,让跪在门外的宫人胆战心惊。

此前她们只觉得皇后脾气不好,不易伺候,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后变得如此暴虐,令人毛骨悚然。

鸢秋被抬回宫女房时,身上没有一块完肉。

几个平日里和她交好的宫女,躲在一旁交头接耳低声嘀咕,感叹陈皇后的心狠手辣。

落在鸢秋眼里,却当她们是在落井下石,凶狠地转头瞪着她们,声音尖而利:“看什么看!别以为娘娘罚了我,你们就能趁机上位了!”

几个宫女目瞪口呆,交换了下眼神,面色难看地出去了。

关上门后,几人还是心有余悸,一个瘦高的宫女心有不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其余几人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小点声。

瘦高宫女撇撇嘴,还是降低了音量:“这昭瑾宫真是待不下去了,一个比一个疯。”

几个宫女见她如此大胆,皆被吓得脸色惨淡,拉着她快步走了。

鸢秋趴在床榻上,面容扭曲,她稍稍动一下身子,都刺骨锥心地痛。

她紧紧咬唇,苍白的唇冒出血珠来,扶着床栏的手青筋暴起。

她不甘心,她还要平步青云,不能折在这里。

夜空深邃,黑云笼罩,今晚的昭瑾宫格外寂静。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