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揣测

行至朝安门,车马不得行。

去时涂千放驾马先行,还对沈若皎一阵奚落。

回时却不见涂千放的身影。

沈若皎面不改色,从容地越过朝安门,向玄景宫而去。

骆机东张西望一番,忍不住问道:“不等涂大人吗?”

敛月偷笑:“一时半会怕是等不到了。”

骆机茫然:“这是何意?”

“谁知道呢,或许是不愿见你吧。”沈若皎眉眼一弯,好心情地揶揄道。

身后的敛月低垂着头,强忍笑意。

那位涂总领,现在只怕是正望着自己腹泻不停的良驹发愁呢。

重生以来,沈若皎还是第一次如此心情愉悦,去玄景宫的路上,竟然哼起了小调。

沈若皎还未到玄景宫,白禛便已经知道了消息。

他敛眉问道:“她出宫都见了什么人?”

难道又是他?

见白禛已有动怒的架势,德永赶紧回话:“娘娘并未见到与案件无关之人。”

白禛哦了一声,语气这才恢复轻快。

“那她何故如此高兴?”

德永眯着眼,幸灾乐祸道:“娘娘药了涂大人的白马。”

白禛怔了一下,讷然道:“挺好。”

涂千放此人,确实需要多吃点亏。

此时,殿外来传,沈若皎已经押着骆机到了。

面见天子威仪,骆机岂敢放肆,当即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交代清楚。

他和檀花确无男女之情,因为檀花在乡里还有个待她出宫的心上人,两人之间只是互相照应而已。

今晨听闻檀花自缢的消息,他就觉得不太对劲,谁知巳时就被晴初拦在了朝安门,晴初将一包金玉之器给了他,还威胁他说,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做,就让他们一家人消失在京都。

沈若皎还有疑惑未解,附耳让敛月去司刑局打探一番。

白禛听完骆机的叙述,一拍桌案,面露愠色:“朕只当她跋扈,岂知她是如此毒妇。”

他和陈皇后的感情本就不合,如今只怕更是恶劣,沈若皎真是想不通,陈皇后此举为何。

德永将骆机羁押到偏殿,又忙着去传白禛口谕,召见涉案的陈皇后和晴初。

一时间,大殿上只剩下白禛和沈若皎。

沈若皎低垂着头,满怀心事。

这让白禛炽热的视线更加毫无遮掩。

堂下美人玉立,白禛有些沉迷其中了,漆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绮丽。

他一生所求,不就是此情此景吗?

可那人却陷入沉思,丝毫没注意他。

或者说,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她一直如此,除了家人,对旁的事物都带着与之无关的漠然。

可她不知道,她的美带有多强的杀伤力,让他辗转反侧这么多年。

让他烦忧,又让他倾慕,将他陷于如此境地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白禛越想,越觉得不忿。

但只要一看到那张雪玉的小脸,所有的不忿便又化作悸动。

从当年的惊鸿一瞥开始,他的余生就注定要和她紧紧绑在一起,虽然她是被迫的,是他无耻地用了手段,她才会来到他身边。

他却还不能表达自己强烈的爱意,只能看着她困于高墙之中,神色落寞。

他只能像一个登徒子一样,在寂静无人之时,才得以悄悄潜入她的寝宫,抚摸她甜美的睡颜。

他承认自己卑劣下作,但如果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作他人妇,他宁愿做一次小人。

如此盯了她许久,白禛才问道:“沈贵妃觉得,涂总领此人如何?”

他想起德永传递的消息。

他知道沈若皎对旁人一向视若无睹,不会主动招惹,却也不是个能容忍委屈的性子,想必是涂千放做了什么让她不愉的事,才被她如此捉弄。

他本想着沈若皎定会借机告上涂千放一状,他便顺势为她出气,讨她欢心。

谁知沈若皎思索片刻,郑重道:“涂总领虽恃才傲物,但直言率真,乃谔谔之臣,倘若加以培养,将来可堪大用。”

她不喜涂千放的脾气,但又不可否认他这性格亦有魅力,以及他本人的才能。

白禛先是一怔,随即释然。

她可是沈若皎,冠绝京都的相门嫡女,她的才名并非来自寻常闺秀擅长的琴棋书画,而是来自满腹经纶,眼界深远。

若非女子之身,她的成就应该早就超过了她的兄长沈如皓。

他的那点小心思,倒是被衬得狭隘偏颇了。

此时被派去司刑局打探消息的敛月步履匆匆赶了回来,低声向沈若皎回禀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沈若皎没有特别诧异,她早已料到,宫女自缢案背后不可能全然是陈皇后一人主导,她在向白禛求取特权时,就已经预知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她异常平静,向白禛福身道:“劳烦皇上再将柳贵妃请过来。”

那花姑姑的旧主,竟然是柳贵妃。

只是柳贵妃此举,不知是有意推波助澜,还是将计就计借刀杀人。

没想到此事牵扯到柳贵妃,白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被沈若皎敏锐地捕捉到。

陈皇后和柳贵妃是不同的。

陈皇后身后的关西陈家,并不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陈家是在陈太傅和陈皇后的帮衬下才逐渐崭露头角的。

陈太傅德高望重,可到底手无实权,因得白禛敬重,才得朝臣敬重。

而柳贵妃不一样,柳贵妃是骠骑大将军柳坚的独女,柳坚如今仍然手握三分兵权,是白禛不可擅动之人。

像是看出他的犹疑,沈若皎清甜的嗓音铿锵有力:“柳将军乃当世人杰,国士无双,倘若柳贵妃真与此案有关,柳将军也不会偏袒。”

沈若皎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逾越了,白禛这样的帝王,是不会乐意心事被看透的。

言多必失,沈若皎有些懊悔。

白禛果然沉默了,无声的压抑感涌上沈若皎心头。

但她的担忧全然多余,白禛对柳将军并没有那么忌惮,他此刻所压抑的,是内心的狂喜。

被无关的人揣测心思,白禛自然不悦,但被沈若皎揣测心思,白禛只觉得自己终于受到了关注。

而且她还很懂他,不是吗?

热烈的视线落在她头顶,沈若皎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灼烧,她连呼吸都尽量小心翼翼起来,眼眸直直盯着自己脚尖。

倘若她此刻抬一下头,就能看到少年帝王眼中参杂了占有欲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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