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暖（3） 跟姐混，有肉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微微的脸红。奈何我那时候还小，没看出这厮撒谎的技术这么差，居然还在深思熟虑一翻之后相信了他。其实我当时打的小算盘是这样的：把顾以陌带回去，如果娘责备我逃课，我就可以拿他当挡箭牌，说我是去行侠仗义了！

所以我当时一拍胸脯，豪迈地大喊一声，“你以后就跟姐混吧。跟姐走，有肉吃！”他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回到家里，饭菜的香气让我垂涎三尺，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就要抓——“祈雨凉！”娘的表情如同即将发狂的母狮，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桌上那两个空着的酒杯和坐在桌旁的爹那一脸同情的表情，证明方才有人来过……老家伙，我跟你势不两立！

娘亲用鸡毛掸子追着我满屋跑，顾以陌傻傻地愣在原地。对啊，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挡箭牌再次。我揪住顾以陌的袖子，挡到鸡毛掸子面前，娘即使刹住脚步，也收回了即将抽到顾以陌那张粉嫩的小脸上的鸡毛掸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娘突然问。我胸有成竹地解释，小胖子如何以大欺小凌虐脆弱无辜的顾以陌，再到得知他无家可归所以才慷慨仗义地带回家来的种种仁慈之举。

期间不断以眼神暗示顾以陌要配合地点头，最好做出感激万分的表情。听完我光辉的事迹，娘的气明显已经消了一大半。

沉默了一会儿，娘说，“雨凉啊，如果你真的不想去读书的话，明天开始，就别去了。”这句话对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惊喜。“娘你没骗我？”天啊，不用再见到那个老家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让你去，你不是睡觉就是逃课，还不如乖乖给我呆在家里……还有，那个顾什么来着的，先过来吃饭，明天我把你送回你府上去。”

听到要把他送回府上，顾以陌面露惊恐之色，“别……”我打断他的话，“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再吵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家门去！快点吃饭！我都饿死了……”他把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地抓起筷子。娘怒视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那么凶！啊？”我在心里撇嘴，您还不是一样……我看了看爹，他深明我心意，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天已经彻彻底底暗了下来，窗外有些许稀稀疏疏，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带着缺口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却几近苍白，薄得像一张被剪裁的淡黄色的纸，轻轻黏在天幕，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吹落。

他痴痴地看着天边的月，目光里有几分落寞。大概，他是在想家吧？我不知道他的那个家给了他多大的不快乐，但他的脸上分明写着思念。

晚风拥抱紧云层，渐渐聚拢。那片淡黄色的纸好像是真的被吹落了，再也没有痕迹，再也寻不到踪影。顾以陌看着窗外，而我看着顾以陌……的碗。

——苍天啊！为什么有人吃饭吃得这么快还吃得这么多！一大碗米饭瞬间没了不说，连我最喜欢的鸡翅也只剩鸡骨头零零落落地趴在桌子上，虽然我说跟着我走有肉吃…那你也不至于都吃了吧！

至于娘亲煎的荷包蛋……跟那月亮一样，被风吹得不见了……鬼信！都是被顾以陌吃掉的！

这回轮到我的目光，有那么几分落寞。

晚饭过后，我把顾以陌带到院子里，他遭到一记拳头的袭击。原因是他抢了我那么多东西，还敢在我面前打饱嗝。其实我下手还是挺轻的，我老是觉得他就跟一瓷娃娃似的，要摔碎了我估计赔不起……

他还是捂着被打得一些微肿的脸，声音软绵绵的，泪光一闪一闪，“明明是你把我的绿豆糕吃了……我是真的很饿。”

还敢狡辩？！我眼一瞪，一脚猛踹过去，人间终于安静了。我拍拍木板上的灰尘，坐下来靠在丝瓜架的旁边，看天上几粒星子和顾以陌的眼睛一样，一闪一闪的，很委屈很受伤。他悄悄地一点一点挪近我，看我没什么反应，才在我身边找了个空的位置坐下来。他怯生生地开口说：“雨凉，跟着你混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当你的朋友？”

丝瓜架的旁边有飞舞的萤火虫，绿幽幽的，像是有翅膀的小灯。“算是吧！对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用去老家伙那背诗词歌赋了，我带你去找小胖子，让他给你道歉！”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了…你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了，谢谢。”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是两把小扇子，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顾以陌真的很白痴，脑子笨就算了，手脚也不灵活，活该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