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
“主子,该回去更衣了,往常的这个时辰,皇上该来了。”身穿青色衣裙的怜儿轻轻提醒夏倩后,恭敬地立于一旁。
夏倩点点头,从躺椅里坐起身来。
一件外衣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想必是怜儿见院子风大,体贴地给她披上的。
拾起滑落的外衣,夏倩笑着递还给怜儿,起身朝里屋走去。
入住月夜殿已有六日,怜儿是分配给她的丫鬟。
夏倩喜欢安静,虽然宫殿配有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但最后她只挑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其他都散了。
怜儿是她的贴身婢女,年纪虽小却处事沉着,细心且知进退。
夏倩把殿里的事务大多交与她处理,她也打理得很是妥当。
月夜殿后面有个白玉砌成的浴池,能容纳十多人,里面注满了从地底喷洒出来的温泉水。
怜儿利落地接过夏倩脱下的外衫,恭敬地行礼后,悄然退出浴池。
夏倩不喜旁人伺候,沐浴时从不让婢女留守,总是独自泡澡,而后亲自穿衣。
“怜儿姐,你说主子为何总不让我们进去帮她擦背,穿衣呢?难道主子身上有伤疤什么的,不能让人看见?”一身粉衣的婢女喜儿在浴室外探头探脑,疑惑地问道。
怜儿皱起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喜儿休得胡说,下次再让我听见类似诋毁主子的话,自己去领罚罢。”
喜儿委屈地低着头揪着衣角,喃喃说道:“是,怜儿姐,喜儿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去外厅守着吧,就小木子一人在外面,待会皇上来了,旁人准说主子接待不周了。”怜儿吩咐着,喜儿点点头拽起裙摆,一溜烟往外厅跑去。
怜儿无奈地苦笑,喜儿天真性情直爽,这样的性格在宫中必是活不长久的。
主子当初选喜儿,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罢。
眼角瞥见夏倩已经梳洗完毕,走出浴室,怜儿急忙上前给她披上一件外衣。
夏倩见怜儿如此紧张,有些无可奈何。
她身子向来单薄,上次失血后愈加畏寒,夜风一吹常常打起好几个喷嚏。
于是,每到太阳一落山,怜儿便拿出外衣给她披上,生怕她的身子有一丁点不适。
“皇上驾到!”
那人又来了,夏倩抚额,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起那日随大内总管进宫,在月夜殿前跪满了奴婢和太监,一袭明黄安然地坐在厅内,细细品茶。
夏倩上前微微一福,便起身望着他。
正伺候他品茶的公公见此,不由怒喝道:“大胆J上在此,为何不跪!未等皇上明示,竟擅自起身!该当何罪!”
她一愣,望向那名公公。
这皇帝都还没出声,他倒是狐假虎威起来了。
夏倩眼神幽幽地转向沉默的那抹明黄,莫非这是景帝在给她一个下马威?
司空瑞懒懒地瞥了那公公一眼,又扫向夏倩身后的大内总管刘强。
刘强身子一颤:“来人,把这奴才拖出去,重责五十杖!”
五十杖,不死也会残废。
她刚来不久,就演这么一出闹剧。
夏倩不动声色地立于一边,静观其变。
“刘强,幽若公主第一天入住宫中,见血可不是好兆头。”
“是,皇上英明。”刘强谄笑着,一边朝那公公喝道:“还不跪下谢恩!”
那名公公死里逃生,急忙跪下不停磕头,直磕到地上斑斑血迹。
见此,夏倩不由皱起眉头。
“好了,你们下去罢。”司空瑞才放下茶杯,屋内便只剩下他与夏倩两人,安静得诡异。
片刻,他打破平静,沉声道:“昙花,吸收月之精华,在月明之夜才会绽放,今晚你与我一同在昙园里观赏罢。”
见夏倩一直警惕地瞅着他,司空瑞勾起唇角:“怎么,朕的脸像吃人的猛兽?看你把眼睛瞪得够圆的,还是你在为林月如感到忿忿不平?”
夏倩气愤地双手并用,用力地比划着。
你现在封我为公主,却不愿让别人知道我是你跟林月如的女儿,不就是不愿意承认她的身份!
“倩儿,当初是林月如主动离开朕,并非朕逼她的。”司空瑞淡淡道,起身负手站在窗旁。
不可能!
夏倩怒视着他,此刻脑海里满是那个为爱痴狂的女子,林月如怎会舍得离开他。
“信不信由你,朕没必要说谎。朕最初与她相识,曾承诺往后若她要离开朕,朕一定成全,但永远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残酷的话语,冰冷的语气。
夏倩望向眼前的人,果真帝王无情。
林月如的心里,想必是一直在等着他的。
夏倩抿着唇。
那么,司空瑞纵容风云山庄包揽良国商业命脉,成就它富可敌国,是出于对林月如的补偿?
怎么可能,此人的人生字典里,根本不可能有愧疚二字!
是夜,司空瑞如期而至,与她一同流连在园内。
白天本是毫不起眼的白色花苞,在月色中悄然绽放。
一时间,夏倩身处在白色的花海当中,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夏倩不由心旷神怡,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司空瑞的眼中,是多么惊艳和震撼。
一袭雪白的衣裙,面白如玉,容光若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月影婆娑,银光洒落在夏倩身上,似真似幻,如绸缎般的长发随意用丝带,随风飘起,嘴角淡淡的浅笑,在月华的掩映之下,犹若误落凡间的天人,似乎转眼间便消失在眼前。
司空瑞怔怔地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姿,熟悉的脸庞,以及脸上熟悉的笑容。
他不敢迈步上前,生怕打破这幕宁静,生怕这不过又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梦境罢了……
夏倩抬起头,见司空瑞眼中闪过点点光亮,深深地望着她。
不,应该说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人。
是谁?林月如吗?难道他对林月如的情并不像表面那么浅薄?
夏倩用心注视着他,想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什么,却见司空瑞自嘲的一笑,转身离去,独留夏倩莫名地立于如雪的花海中。
之后连续几日,司空勤都会腾出两三个时辰到月夜殿看夏倩。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默然地坐在桌前,品茶沉思,或是带着复杂的神情把视线投注在夏倩身上。
连续六日,皆是如此。
皇上频繁驾临到月夜殿的事,让后宫里里外外都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刚封为幽若公主的夏倩成为话题人物。
夏倩揣摩不出司空瑞的用意,尽管婉言劝说他不便经常来她的处所,他仍是一意孤行,每日必来月夜殿报道,让夏倩头疼不已。
慢腾腾地挪到外厅,景帝司空瑞早已落座,瞅着手中的瓷杯出神。
夏倩上前矮身一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自第一日开始,司空瑞就免了她的跪礼,两人相处相当随意。
夏倩不懂宫中繁重的礼节,司空瑞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甚至从未有请宫中的麽麽教她规矩的念头。
“明日禹国使者来访,晚上设宴,你是时候该出去让大家见见了。”司空瑞不紧不慢地说道,漫不经心地轻扣着桌面,慵懒的语气却透露出不容拒绝的气势。
夏倩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几日她未曾离开过月夜殿半步。
皇上曾下禁令,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月夜殿。
因此,月夜殿成为了皇宫的禁地。
不想,夏倩刚封为公主,便立即赐住月夜殿,引起众人的关注。
但话题的主角夏倩却不曾露面,甚至不出殿门向后宫之首的皇后以及几位皇贵妃请安,这分明是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再加上皇上又频频去月夜殿,后宫几日之间,流言四起。
足不出户的夏倩是完全不知情,司空瑞又未出面阻止,霎时流言助长得更为厉害。
司空瑞轻轻拍掌,几名婢女端着衣饰恭敬地立于一旁。
“这是朕为你准备的,明晚就穿这套衣裙去晚宴罢。”
夏倩扫了衣裙一眼,奇怪地望了司空瑞一眼。
晚宴就算不穿得大红大紫,也该稍微鲜艳一些吧。
他却给她准备了一身白衣,在宴会中必然显得相当突兀。
“倩儿,朕觉得白衣比较适合你。”
白衣……
夏倩唇边不由自主地漾起一抹笑意。
思起萧清白衣如雪,不染轻尘,俊美非凡的脸上,清冷的眼眸,温暖的手心,宽厚的胸膛,有力的臂弯。
短短六日,于她而言度日如年,不知萧清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