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安森的信仰

震天的喊杀声中,势不可挡的帝国骑兵紧密跟随在金色鸢尾花军旗后,以近乎碾压的方式手撕联军中央放线。

虽然一向以“顽固”着称的艾登士兵们勇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用步兵线向突围的帝国骑兵发起反冲锋…仍旧无济于事。

在这场纯粹正面硬碰硬的较量中,这些骑士们用事实证明了他们的赫赫威名;潮水般的密集步兵线在帝国铁骑气势如虹的冲击下,不过是拍打巨轮船舷的小水花。

很快,刺耳的军号声在联军兵线后方响起…对面的联军司令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有意识的让兵线缓慢后撤。

狂飙猛进的帝国骑兵们立刻就察觉自己正面压力骤减,除了不要命还在继续扑上来的艾登人,那些真正难缠的“灰衫军”正在有组织的避开锋芒,向防线更后方重新集结。

该死…这帮克洛维杂碎反应真不慢啊!

咬牙切齿的卡斯帕·赫瑞德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快速挥砍手中利刃;长度和弧度正好的马刀对骑兵而言,是比卡宾枪和左轮都更完美的武器。

冰冷的刀锋借助冲锋的惯性,撕扯着所有挡在她前面的血肉,滚烫的血浆浸泡着亮银色的刀锋,化作花瓣似的血滴,漫天飞舞。

轮舞的长刀下,是争先恐后溃逃的联军士兵背影,以及他们发现自己被追上时扭过头来的惊恐脸庞。

但这些往日让自己无比快意的“精神享受”,并不能缓解卡斯帕此刻的焦虑。

因为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的执行这场“斩首行动”,原本就是因为弹尽粮绝,油尽灯枯的远征军已经无计可施;除非联军当场溃散哗变,否则他们就没有一丝翻盘的希望。

这不是为了胜利,这是同归于尽,死中求活。

“不要理会那些臭鱼烂虾,盯着克洛维人的独角军旗,给我撕了它!”

歇斯底里的卡斯帕怒吼着,刺出的刀尖戳碎了一个艾登骑士的头颅,鲜血在倒映着惊恐的瞳孔中央绚丽绽放。

不久前才临战哗变,背叛并且架空了统帅的帝国骑兵们,忠实的执行着暴躁老人的命令,发疯了似的为他打开突破口,负隅顽抗的艾登军团开始大片大片的溃退。

正在有序后撤的“灰衫军”觉察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震动声,留下了一个步兵营负责断后,在骑兵锥形阵的“枪尖”前方组成了空心方阵。

“冲锋——!!!!”

锥形阵中响起了纪尧姆·洛维斯的呐喊,浑身是血,只剩下右臂和独眼的胸甲骑兵团长带着他所剩无几的部下夹枪冲锋,变成护卫卡斯帕两翼的坚盾,率先冲向了刺刀墙。

伴随着骇人的巨响,喷涌的枪焰在骑兵们的胸甲和坐骑上打出了一个个血洞,鲜血在惨叫中狂涌不止。

远征军第二胸甲骑兵团,全军覆没。

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仓促间还没站稳阵脚的方阵直接被撕开了一个豁口,踏着骑兵团长尸骨的卡斯帕直接横穿方阵,突向更后方。

“前进——不要停下,目标已经近在眼前了!”

奋力冲杀的卡斯帕仍在怒吼,并未注意到身后紧随的骑兵已经所剩无几。

或是被炮火撕碎,或是被齐射击坠,或是被刺刀墙捅穿,或是陷入苦战,或是被层层包围……近千铁骑,真正跟随卡斯帕冲过层层包围的,只剩下十几骑。

看似不堪一击的联军防线就像吸水的海绵,将势不可挡的激流一点一点榨干,最终落入瓶底的只有一两滴而已。

但对卡斯帕而言,这些根本无所谓。

“安森·巴赫!!!!”

激烈颤动的瞳孔中,倒映着猎物的身影。

面色冷静的军团副司令站在阵前,他穿着和士兵几乎没区别的灰色长袖大衣与三角帽,大衣下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克洛维校官服和到小腿的黑军靴。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像拄着军刀一样攥住利奥波德的枪口,身后和两侧簇拥着整整三排线列,数以千计的步枪从他身后和两侧伸出,对准了迎面扑来的卡斯帕。

这看似“普通寻常”的一幕,在卡斯帕·赫瑞德的眼中却充满了讽刺,仿佛是秩序之环在和自己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这是在预示自己会像克洛德·弗朗索瓦一样,输得连底裤都不剩吗?

不……

我不接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卡斯帕·赫瑞德…堂堂龙骑士的血裔…才不会……

不会被区区一个征召兵团打败!

“开火!”

冷静的安森举起放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挥下。

两个步兵团,一千两百支步枪同时被扣动了扳机。

浓白的硝烟瞬间笼罩了他的身影,枪焰喷吐而出的激流直接贯穿了骑兵们的胸膛;穿越了大半个战场的帝国骠骑兵们,倒在了距离猎物不到二十公尺的烂泥坑中,变成了只会抽搐喷血的一滩烂肉。

“呃啊啊啊啊啊啊!!!!”

燃烧着的血肉和呛人的浓烟中,翻身坠马的卡斯帕·赫瑞德持刀而立;淡淡的红光在他周身环绕,令火光和铅弹无法伤他半分毫毛。

“安森·巴赫——来啊!”

“来杀我啊!”

“我是卡斯帕·赫瑞德,龙骑士血裔,远征军总司令!”

“你要还觉得自己是个天赋者,就自己上来杀我,别让部下送死!”

声嘶力竭的卡斯帕浑身浴血,火星闪烁的灰烬在他周身漫天飞舞,迈步走出火海,宛如从地狱中蹒跚爬出的恶鬼。

短暂的死寂中,感受到身后士兵眼神的安森完全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举起右手向身后下令开火。

“铛!铛——!铛——!”

滴血的刀锋随卡斯帕右手肆意挥舞,伴随着炸裂的火光,将迎面袭来的铅弹尽数击碎。

冷眼旁观的安森依然站在原地,无视迎面扑上来的卡斯帕,悠然自得的掏出了怀表,指针刚好停在了六点三十五分的位置。

最迟还有十五分钟,艾登大公的边境军团就要开始反攻了。

小莱昂的部队好像还没有完全进入作战状态,不知道到底还来不来得及啊…算了,反正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就算真的来不及那也是弗朗索瓦家族该头疼的问题,

话说回来,之前从帝国舰队司令布洛恩那里弄到的情报有误啊,不是说远征军总司令不是天赋者吗?

难道是因为时间太紧张,所以负责“招待”舰队司令的法比安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嗯…等打完这场仗,要好好款待款一下布洛恩爵士才行——就不把他带回国了,直接交给卡林迪亚舰队的水手们吧。

他们之前被帝国先遣军折腾的那么惨,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和这位舰队司令聊聊。

“安森·巴赫!!!!”

踏破火海的卡斯帕宛若冲出地狱的厉鬼,挥舞着浸血的长刀迎面袭来。

六十公尺…安森目光聚焦在左手的怀表上,头也不抬:“开火!”

喷涌的枪焰再次点亮战场,上千枚铅弹撕裂烟幕,宛如蚁群般扑向那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血痕的身影。

破碎的火花再次绽放,宛若在大地上盛开的焰火。

机械重复着射击动作的风暴师士兵们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惊恐,慌张不安的望着对面仍在缓缓靠近的“厉鬼”。

面无表情的安森仍旧无动于衷,内心计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对方姓“赫瑞德”,换句话说除非意外,否则他的血脉之力大概率应该和“龙骑士”有关。

路易·贝尔纳曾经说过,所有天赋者的“血脉之力”的能力,条件或者代价,都和他本人潜意识中对自身的理解有莫大的关联。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并且和身体器官无异的力量,是所有“天赋者”身体的一部分;所以相对的,这种力量的使用不可能毫无代价。

按照对方的表现,这种能力可谓相当的强硬——基本可以当做一种范围性技能,并且防御的范围越小,防护力度就越强。

从刚开始只是削弱炮弹爆炸的余波和流弹,到现在能顶着几百只步枪集火齐射,这份防御力已经堪称恐怖;如果是施法者,对面就算站着一个亵渎法师,安森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但这不是魔法,这是血脉之力。

威力越强,副作用和代价也就越大…心底默念的安森抬起目光,视线聚焦在五十公尺的位置上:

“开火!”

刺眼的枪焰再次燃起,数以百计的铅弹撕裂空气,在卡斯帕身侧发出凄厉的怒吼,试图阻拦他的脚步。

不对…这不是问题的重点,真正的关键应该是这份能力的“弱点”究竟在哪儿?

如果说这是足以让卡斯帕·赫瑞德刀枪不入,那么他大可孤身冲阵,一个人完成斩首行动,根本用不着动用远征军已经所剩无几的士兵。

从对方孤注一掷中,安森能感觉到绝望的气息…四十五公尺,身后的风暴师士兵们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

叮当作响的火星继续炸裂,卡斯帕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更慢了,挥刀的幅度越来越小,每一步都显得无比吃力。

再如何的暴虐,狰狞,恐怖…都改变不了他已经是个八十岁老人的事实。

所以关键点还是在强度吗?

“…这是一种蕴藏在你血脉中的力量…你身体的一部分…有的专注于身体的强化,有的会影响到周围的人,有的存在于精神层面,有的甚至能预知到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每个人的血脉之力皆是独有…和对自己的认知程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记忆中,路易·贝尔纳是这么说的。

对力量,对自己和对血脉之力的认知,会塑造血脉之力本身,最终用能力来影响外在…这就是血脉之力的强大之处,也是帝国强大的根基。

在黑暗时代,掌握着最多血脉之力的帝国,就是凭借这份力量碾压全世界,确立了她独一无二的地位,并且被冠以“帝国”之名的。

没有多余的词缀,没有任何代称,因为她的名字本身就塑造了这一切,因为整个秩序世界,都是“皇帝的国家”。

血脉之力,就是这一切的起点,也是所有“骑士”的骄傲。

所以他们在绝望之下不是选择体面的投降,而是孤注一掷,赌上骑士的尊严,用“决斗”的方式挽回他们在战场上失去的尊严。

在满盘皆输的时候,希冀于个人的力量能够逆风翻盘,创造“奇迹”。

三十公尺…计算着时间的安森突然迈步上前,朝着浑身浴血的卡斯帕·赫瑞德走去。

“很好,这才像话嘛!”

卡斯帕大声赞叹道,同时停下了脚步:“让我们像个真正的天赋者那样,用刀剑说话吧!”

“全体都有——停火!”无视了对面叫嚣的厉鬼,面无表情的安森沉声喊道:

“组成进攻纵队,准备掩护边境军团反攻,上刺刀!”

说完,他扔掉了手中的利奥波德,从腰后掏出了“匕首”左轮,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卡斯帕的眉心。

老人先是一愣,随即不屑的笑了。

“审判所的配枪…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卡斯帕冷哼声,滴血的刀尖直指着安森:

“身为天赋者,你就不觉得自己让血脉蒙羞了吗…还是担心让我看穿你的血脉之力?”

“当然不觉得。”安森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是克洛维人,我们不信这套。”

“啊…这就非常合理了。”老人继续冷笑:

“毕竟数典忘祖的克洛维杂碎,都是毫无尊严和荣誉感可言的——你们都是与生俱来的卑贱和低人一等,靠着从别人那儿蹭来的血脉,偷走了一个国家。”

“您说的很对,但我也是有信仰的。”微微颔首的安森,叩动了左轮的击锤。

“信什么?!”

冷笑的卡斯帕拽起血色的刀芒,浑身包裹着淡淡的红光从正面袭来。

“信……”安森微微一顿:

“时代…变了!”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

一同响起的,还有藏在步兵先烈后方的两门十二磅加农炮。

二十五公尺,正好在爆破弹覆盖范围的半径外…被气浪炸飞的瞬间,安森如是想道。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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